三
回到驿站,王守仁余气未消地坐在榻上,黄嘉爱坐在他身边。
“先生,得罪了赵大有,这钱粮去何处寻?”黄嘉爱还是忍不住发问道。
王守仁气归气,这件事还是要解决的,他一时也没想好怎么办,于是默然不做声。
“先生可知道您来之前嘉爱在此居住的三个月是如何度日?”黄嘉爱问。
“对啊,”王守仁这才想起来,“我来之前你没有文书,是不能去领钱粮的。你如何度日?”
“嘿嘿。”黄嘉爱暗笑一声,“嘉爱只能先寻到各家各户的施舍,然后又求来了食物种子。说来先生也不知情,嘉爱在这驿站后身开了一片田,先生来之前刚好播种下去。”
“什么?”王守仁惊喜极了,先前的愤怒顷刻之间便烟消云散了,“真的?”
“真的。”黄嘉爱脸上的笑容越发明显。
“快,快带我去看看!”王守仁从榻上一跃而起。
两人来到驿站后身,那里果然有一块田地。
“这,这是哪种作物?”王守仁问。
黄嘉爱道:“嘉爱在这田里种下了当地的粟米,和一些芥菜。”
“好啊,甚好!”王守仁喜笑颜开道。
“但是,先生,”黄嘉爱道,“这种地得等到秋天才能收获,在此之前,还是得先以乞讨度日。”
王守仁出身书香门第,几时乞讨过?他皱着眉头左思右想,终于下了决心,道:“好,明日你我二人便出门讨饭!”
第二天,王守仁和黄嘉爱便出发了。二人在修文县挨家挨户地讨饭,可转了大半天也没有什么收获。王守仁有些累了,一屁股坐在街边,问道:“茂仁啊,此地百姓自给自足尚且不能,哪有余食施舍外人?”
黄嘉爱摇头道:“前些日子嘉爱来的时候,还能捞到施舍,看来这赵大有定是又收税了。”
二人正一筹莫展之际,耳边忽然传来声音:“哎哟哟,这不是王守仁大驿丞吗?”二人抬头看去,竟是赵大有。
赵大有带着两个随从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说道:“二位这是?”他忽然装作惊讶的样子,“莫不是来讨饭的吧?”
王守仁懒得搭理他,站起身便要走。
“哎,慢着!”赵大有道,“若是你王大先生向我道个歉,本官一高兴,或许也可拨给你所需钱粮。”
“哼!”王守仁头也不回地走了,黄嘉爱也跟着离开了。
赵大有一看,也不高兴了:“哼,都断了粮了有什么可神气的?”
四
王守仁回到了家,突然对黄嘉爱说道:“或许我应该向赵大有道歉。”
“什么?”黄嘉爱大吃一惊,“先生,你要向他道歉?那个混蛋?”
“唉,不然又有何办法?”王守仁叹道,“全县的钱粮都在他赵大有的手中,总不能真喝西北风吧?”
黄嘉爱心里还是拗不过这个弯儿,便不说话了。
“大丈夫能屈能伸,至少先熬过这几个月,等到丰收了便好了。”王守仁强作笑容道。
第二天天不亮,王守仁便把熟睡着的黄嘉爱留在驿站,一个人来到了县衙门口等着赵大有。可是,等到正午都过了,也没看见赵大有的影子。王守仁问了衙役,原来那赵大有今天不来坐堂,就在家歇着了。
王守仁于是转身便来到了赵大有家。而赵大有一听说是王守仁来了,便满脸嘲笑地从家里出来,站在大门口,和王守仁见了面。
“想通了?”赵大有摆弄着手里的玉佩。
“嗯。”王守仁低声道。
“你是来向我道歉的吧?”赵大有问。
“是。”王守仁的声音还是很低。
“既然是来道歉,说话声音那么小,是给我听的吗?”赵大有双眼一瞪道。
王守仁清清嗓子,提高了音量:“赵知县,前日下官顶撞知县,言语不敬,特来致歉。”
“嗯,很好。”赵大有笑了,转头吩咐家丁道,“去装五斗米,给王驿丞拿来。”
不一会儿,家丁拿着一袋米走了过来。
赵大有一伸手,接过了米,说道:“王驿丞,既然你已道歉,本官也就不过于追究了。只是在公堂上公然顶撞,还恶意诬陷,使本官颜面扫地……”话说了一半,赵大有两手抓住米袋下面的两角,竟将米哗啦啦全部倒在了地上!
王守仁遭受这般侮辱,脸上抽搐了一下,却生生忍住了怒火!
赵大有将米倒尽,把袋子也丢在地上,道:“那就麻烦王驿丞,把米装回袋子里,带回去吧。”
王守仁咬了咬牙,蹲了下去,拾起袋子,抓了一大把米,装回了袋子里。紧接着,又抓了一把,装了进去。
等到王守仁装完了米,赵大有笑了笑,带着家丁转身进了家门,只留王守仁一个人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