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家急忙调转船头,准备往最近的岸边去。
可是,风雨正急,船家哪里控制得住这船?它就像一片树叶一般,在水面上飘摇着。
终于,船剧烈地颠了一下,一大片浪拍打过来,狠狠地砸在正坐在船头的王守仁身上。冰冷的江水把他的思绪从那波澜壮阔的景色瞬间拉回到了这船毁人亡的险境之中。
船家急道:“你这书生!生死都未知,还傻坐着!”
王守仁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地站起身,问道:“我,我能做何事?”
与王守仁一样,船家也早已浑身是水了。他吼道:“快去船尾!那儿有绳索!拿来给我!”
王守仁连忙跑到了船尾,取了绳子,递给船家。
船家刚接过绳子,一个大浪打来,本来就摇晃的船身的抖得更厉害了,紧接着,又是一个大浪,站在船边的王守仁竟然扑通一声掉进江里!
船家见状,大叫道:“快抓着!”
虽然王守仁本身有游泳的底子,但怎奈风浪太大,再加上身体虚弱,用尽了力气也抓不住绳子!
船家自然是水性极好,但是他多年行船,对此时的状况的再清楚不过了。他知道,要是贸然下水去救人,很可能连自己的小命都得搭在里面。于是,他一只手紧紧抓住船舷,另一只手给王守仁递去绳子。
终于,王守仁抓住了绳子,却也没有力气往船上爬了,船家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先让王守仁把绳子系在腰上,防止被江浪冲走;自己则把绳子的另一头系在船上,更加用力地摇起橹来。
渐渐地,风雨小了很多,江面上变得相对平静了许多。船家看看水里的王守仁,早已是不省人事了。
船靠了岸,船家把昏迷的王守仁从水里捞上来,愤懑不已,抱怨道:“今天真是晦气了!为了图两个钱载个书生过江,还遇上这种事!差点误了运货!”说着,他把王守仁放到江边,又上了船,往来的方向划去。
三
王守仁再醒过来的时候,他已躺在温暖的床上。
“你醒了?”
王守仁睁开双眼,看到面前坐着一个精壮的男人。那人皮肤黝黑,满脸胡须,穿着粗布的衣服,正坐在床边,仔细地看着自己。
“你是?”王守仁问道。
“你也真是命大,”那男人道,“幸亏雨停了我今日出去打猎,碰到你给你带了回来,否则你大晚上的昏死在江边,被野兽吃了也未可知。”
王守仁尽力地回忆着,他想起来自己落水,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于是,他连忙说道:“多谢兄台救命之恩!”
那男人笑着摆摆手道:“无妨,无妨。小兄弟,我看你是读书人模样,怎的在江边不省人事昏倒了呢?”
王守仁便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跟男人讲了,只是没说被贬的事,只说自己是个赶路的书生。
男人听了,道:“小兄弟,你是哪里人?”
王守仁道:“余姚。”
“小兄弟,”男人笑眯眯地说道,“你跟我还不说实话吗?”
王守仁惊道:“我并非赶路的书生,你是如何得知?”
男人道:“我见你举止有官人的作风,并不全像未入仕的书生。而你又说是余姚来的,因余姚多名士,少有人不做官。所以我更加确定,你应该就是官人。”
王守仁敬佩道:“兄台真乃睿智也!”
男人摆摆手道:“不如你们当官的。那你有怎的到了这钱塘的地界呢?”
王守仁这回毫无保留地将得罪刘瑾被贬龙场的事说了。那男人听过之后,问道:“那贵州可是不在此处,你为何过江呢?”
王守仁道:“实不相瞒,我并不想去赴任了。”
男人摇头道:“不可不可,如此实在不妥。”
王守仁问道:“这却是为何?”
男人解释道:“那刘瑾心狠手辣,既是几次三番想置你于死地,若不得手,或查出你未死,定会迁怒于令尊。”
“哎呀!”王守仁恍然大悟道,“真是啊!家父已因此被调出京城,去南京任职了。”
男人道:“是了。千万不能连累高堂啊!”
王守仁连连点头道:“我还是得去上任,去龙场!”
于是,王守仁幸运地被这名名叫高牛的猎户救起,并在高家休养了两天,第三天便想动身前往龙场。高牛热情地想留王守仁多住几天,但怎奈王守仁去意已决,便送给他一些干肉作为路上的食粮还有一匹马赶路。王守仁道了谢,第三天一早便上路了。
骑在马上,王守仁想起了自己这一年来的遭遇。他脑中出现了一张张熟悉的面庞,有祖父王伦、父亲王华、恩师娄谅、好友徐爱和钱友同、学生黄嘉爱等等曾经影响或者干脆是出现他生命里的人。虽然遭受了巨大的挫折,他也不应该辜负任何人。于是,他催马快行,大声地吟出了一首诗:
险夷原不滞胸中,何异浮云过太空?
夜静海涛三万里,月明飞锡下天风。
王守仁终于重新抖擞了精神,往贵州龙场前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