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乌云在第二天一早便变了颜色,像善变的人脸,由阴沉的灰暗变了温柔的洁白。白云们收走了肆虐了一夜的狂风和暴雨,迎接了光明的太阳和清澈的蓝天,温暖的阳光再次照亮了世间。钱塘江依然缓缓地流淌着,一丝丝的波纹反射着光亮,丝毫没有了昨晚的漆黑神秘。
黄嘉爱醒了过来。他揉揉后脑,努力回忆着昨晚发生的事情。老汉从自己的屋子里走了出来,来到院子里,见黄嘉爱坐在地上,问道:“官人,你这是?”
黄嘉爱猛地站起,焦急地问道:“你见到先生了吗?”
老汉道:“怎么?二位官人分手了?”
黄嘉爱没工夫给老汉解释昨晚发生的一切,只是迈步冲出了院子。
他顺着门前的道路找去,行了三里,就是没有王守仁的影子。他没法预料那三个人是谁,但是从打扮上来看,应该不是什么善茬。况且他们打晕了自己,一定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想到这儿,黄嘉爱不寒而栗。他知道,王守仁八成是遭遇了不测。可是,聪慧如自己敬爱的先生,并不会那么简单的就被人给害了,这点上,他对王守仁有信心。
可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自己应该做什么?理清了思路,黄嘉爱决定要去龙场,如果先生还活着,那么就与先生会合;如果真的有什么不测,他就要呆在龙场,代替先生做好该做好的工作!
于是,黄嘉爱返回了老汉家,取了行李,辞别了老汉,动身了。
初夏的微风轻轻地抚摸着王守仁的脸庞,清晨的阳光默默地为他注入生的希望。终于,他醒了过来。
他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眼,又看到了江边的树木,感受到了清爽的江风,那一瞬间,他欣喜若狂,因为他知道,他还活着。
他想起了黄嘉爱,便慢慢地站起,步履蹒跚地往老汉家走去。
走了近一个时辰,他终于敲响老汉家的门。老汉开门见到王守仁,惊讶地问道:“官人,您怎的回来了?”
王守仁笑笑道:“昨晚出了点事,另一位官人呢?”
老汉道:“他说出门寻你不到,便自离开了。”
王守仁忙问道:“那他可曾说过是往何处去了?”
老汉道:“走得匆忙,未曾说过。”
王守仁叹道:“唉,也许是缘分已尽。有缘再见吧。”又对老汉道:“多谢老人家,我也得赶路了。”
老汉笑道:“是啊,官人为民着想,定是个好官清官!在草民家里住乃是草民的福分!”
王守仁行了礼,便也告辞了。
二
王守仁不想去上任了。他本来对那蛮荒之地就十分抵触,这次锦衣卫的暗杀又使得他对为官更加绝望。他想起了老汉说过的古庙,便想着去看看。又行了三里路,天色快暗了下来,他总算来到了江边的一个码头,一艘船正停泊在那里。
王守仁走到船边,问道:“敢问船家在否?”
船里伸出一个戴着草帽的脑袋,道:“你是何人?”
王守仁道:“我乃路过游人,欲搭船过江,寻一古庙,船家可否行个方便?”
船家道:“我日日往对岸送货,皆可带人,只是今日此时不可。”
“为何偏偏今日不可?”王守仁问道。
“你没看吗?”船家指着天道,“这过不了半晌,定是大雨啊。”
王守仁看看天说道:“这晴空万里,怎会下雨?”
船家笑道:“我行船二十余载,判断定是无误。你看此时天晴,没准接着便是一场大雨!”
王守仁只好说道:“船家,在下就到对岸的古庙,近在咫尺,定是下雨前就靠岸了。”
船家眼珠一转,道:“这也不是不可,只是这冒风险,需得有些报酬才是。”
王守仁从怀里掏出了贴身携带的碎银子,道:“这些银两,我已倾囊。”
船家一见银子,眼睛都直了,连连说道:“够了,够了,上船吧。”
王守仁道了谢,便上了船。
船家先收下了银子,便解了绳索,摇起橹来。船缓缓地往江中心驶去。
忽然之间,狂风大作,江面开始起了波澜!
“坏了坏了!”船家叫道,“风雨来了!”
王守仁坐在船头,也慌了阵脚,道:“这如何是好?”
船家埋怨道:“我就说今日不该出来,你偏要出来!”
一阵阵狂风刮过江面,船摇晃得更厉害了。同时,豆大的雨点密密地从天上落下。王守仁想起了祖父和父亲的教导,便尽力稳住心神,处变不惊。他开始好好观察狂风暴雨中的钱塘江。
风把江水一层一层地推开来去,而雨则不断敲打着已经是狂躁不已的江面,留下密密麻麻的水坑。这独特的景致竟让他看得呆了!
船家可没有心思看什么风景,他一门心思保住自己的船和小命,便一边用力摇橹一边叫道:“我这小船也禁不起如此大的风浪!我先找个最近的岸边把船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