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思良久,他终于下了决心,天下之大,不只一个刘瑾,也不只一个八虎;没了刘瑾,还会有“王瑾”、“李瑾”,没了八虎,还会有“九虎”、“十虎”。想到这儿,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君王一言九鼎,杀刘瑾,已没有退路。
紫禁城城门就要上锁了,他听见了钟声,他知道,这已经是新的一天了。天一亮,锦衣卫就会进入刘府,诛杀刘瑾。他故作轻松地舒了口气,吩咐侍女,准备睡觉。
突然,侍卫禀报:刘瑾、马永成、谷大用、罗祥、高凤、魏彬、丘聚求见!
朱厚照浑身一个机灵,一下子蹦了起来!
他心里明白,这时不能见他们,可是,嘴上却说道:“叫他们进来吧。”
一会儿,这七个人进来了。刘瑾走在最前面。他头发披散着,身上没有穿官服,只穿着白色衬衣,赤着脚,后面其他六个人也是同样的装束。刘瑾见了皇帝,倒头就拜,将头磕得震天响!
朱厚照看了他们,心里有些不忍,他早已忘了追究消息是怎么泄露的了,而只是挥挥手道:“来人!给赐座吧。”
七个人异口同声道:“奴才不敢坐!”
朱厚照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说道:“想必你们也是知道了。”
刘瑾流下了泪来:“陛下,奴才们都是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只是可惜日后再没有人为陛下排忧解难了!”话音一落,剩下的六个太监也都跟着抽泣起来。
朱厚照见刘瑾哭了,鼻子一酸,眼泪也在眼眶里打转了。他没有说话,把头转向一边。
刘瑾流着泪接着说道:“奴才经常回想起在东宫的时候,那时奴才们一心一意伺候陛下,也没有惹怒那些大臣,日子过得痛快!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朱厚照不敢把头转回来,因为他也已经泪流满面了。
马永成向前跪爬了几步,哭道:“陛下!您还记得您在东宫时,有一次出游踏春,被劲草划伤了手指,是奴才给您把污血吸出,帮你包扎的啊!”
朱厚照猛地站起身道:“不要再说了!朕又何忍啊!只是这几天之间,那些臣工的矛头就都奔你们来了!朕也没办法!”
刘瑾擦了擦眼泪道:“那是他们见奴才深受皇恩,居心不轨!才出此下策陷害!陛下万万勿要听信谗言啊!”
朱厚照其实心里也有同感,一时间竟犹豫起来。
谷大用道:“陛下!刘公公说的有道理啊!我等竟不知不觉便成了旁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啊!”
“陛下可曾看了他们所成交的所谓罪状?”刘瑾问道。
朱厚照道:“只粗略看了,皆是空罪!”
“陛下细想!”刘瑾分析道,“若他们以莫须有之罪相害于我,还敢威逼圣上。日后岂不是要翻了天?”
“对啊!”朱厚照一拍大腿,“他们这形同逼宫!那刘健还敢抗旨三次!”
七个太监都不说话了。朱厚照也不说话,细细地回想着刘健他们的所作所为。
终于,他拍案而起,问道:“你等可知这反党之中何人主使?”
刘瑾听到这个问话,心里一阵激动,但马上冷静下来,心想决不能把内阁和六部搞乱,那就只能拿司礼监那几个倒霉太监开刀了,便禀道:“奴才听说,是司礼监的王岳、陈宽为首。若非司礼监插手,文官焉敢如此?”
朱厚照也激动了,叫道:“来人!传旨下去!锦衣卫连夜搜捕王岳、陈宽!再算上从者徐智、范亨!即刻发配南京充军!”他低下头看了跪在地上的太监们,又说道:“即日起,着刘瑾接替王岳掌司礼监大印!着马永成掌东厂、谷大用掌西厂!”
四
第二天清晨,文华殿外已聚集了不少大臣。刘健特意穿了一套新做的官服,显得神采奕奕。官员们都拱手向他贺喜刘瑾终于被除掉了。刘健也笑道:“是啊,这个时辰,想必锦衣卫已经将刘瑾抓捕归案了,再有一刻钟,就该问斩了。”
宫门打开,大臣们依次走进大殿,按顺序站好。内阁阁老们自然站在最前面。
一会儿,穿戴整齐的朱厚照也出现了。大臣们都行跪拜大礼,嘴里高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朱厚照缓缓地踩着台阶,然后坐在了龙椅上。
刘健微微一抬头,看见跟在皇帝身后的竟然是刘瑾!
他顿时感到一阵眩晕,只能用双手死死地撑住自己。
朱厚照说了声“平身”,大臣们都站起来。只有刘健在跪在那里,他身边的李东阳连忙扶他起来道:“刘阁老,没事吧?”刘健在搀扶下,勉强站了起来,却还是恶心不已。
朱厚照给刘瑾使了个眼色,刘瑾手里端着司礼监大印,走到群臣前面来,说道:“昨晚陛下体贴咱家的苦劳,又厌恶一些人屡进谗言,特调咱家升任司礼监掌印!”他狠狠瞪了刘健一眼,道:“昨晚陛下还下旨发乱臣贼子王岳、陈宽等四人往南京充军!”
话音刚落,刘健便挣扎着叫道:“陛下!臣有本奏!”
刘瑾竟接话道:“刘阁老有话就说吧。”
刘健怒道:“大胆!老夫在与吾皇陛下陈奏,你怎敢接嘴!”
“不要紧!”坐在后面的朱厚照发了话,“刘瑾可以代我操持日常事务。”
“既如此,”刘健咬牙道,“老臣请辞!”
刘瑾微微一笑道:“准了!”
百官大惊!谢迁急忙说道:“刘阁老乃是三朝老臣!请留下刘阁老!”
刘瑾道:“还有本奏吗?没有就散了吧。”
谢迁只得说道:“若辞了刘阁老,臣亦请辞!”
刘瑾回答得十分爽快:“准了!”又问:“还有谁请辞?”
下面沉默了,没有人回答。
刘瑾又说道:“内阁不可一日无首辅!着任李东阳为内阁首辅,并调吏部尚书焦芳入阁任次辅。”
刘健和谢迁心里都明白,这大明朝,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