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朱厚照从没想到过自己将要杀掉刘瑾。刘瑾从他在东宫当太子开始就是他最好的玩伴,而且刘瑾总能想出新奇的玩耍的点子,朱厚照和他在一起一直都很开心。
可是,在王岳等人的努力劝说下,他终于同意和内阁首辅刘健、内阁次辅李东阳、内阁大学士谢迁、礼部尚书许进、户部尚书韩文和吏部尚书焦芳等十二名重臣秘密见面,商议处置刘瑾的问题。
刘健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激动不已,他知道凭他和皇帝的师生之情,见了面一定会成功地劝说皇帝杀掉刘瑾。
可是,当这一刻真正到来的时候,他才发现眼前的自己曾经的学生如今又多么的陌生!
朱厚照坐在龙椅上,斜着眼望着站在下面的十二名大臣。他并没有意识到大明朝的最高层核心权力的领导队伍正站在他的身下。
“有什么就说什么吧。”朱厚照说这话的语气像一个不愿受大人管束的逆反的孩子。
“臣有要事启奏陛下!”刘健率先说道。
“嗯,说吧。”朱厚照还是作出玩世不恭的样子。
“臣,”刘健顿了一下说道,“请杀刘瑾以谢天下!”
朱厚照早就预料了刘健的这句话,他没有很意外,反倒是平静地说道:“哦,朕知道了。”他又看了看其他人,“你们也附议?”
众臣异口同声地说道:“臣附议!”
当十二个人同时发出的声音回荡在大殿里,朱厚照的心才骤然地收紧,他知道,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刘瑾正主管着东厂、内官监和团营,”朱厚照努力想着不杀刘瑾的理由,“若此时杀他,宫中岂不大乱?”
这其实就像一场底牌都已经公开了的较量——就像皇帝清楚刘健和群臣的想法一样,刘健和群臣也十分清楚皇帝心里的想法。刘健说道:“臣举荐现在司礼监任职的王岳、陈宽接替刘瑾之职。”
这显然是早已准备好了的答案。朱厚照和这些老臣玩这一套,还确实是嫩。
“这”皇帝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刘瑾在朕身边已久,朕实在不忍”
“陛下,”谢迁站了出来,“为了大明江山,为了祖宗社稷,君王亦有君王的无奈和不得已。”
朱厚照并没听谢迁说的话,而是突然有想到了对策:“既是出言请杀刘瑾,那刘瑾所犯何罪?”
刘健从袖子里取出了一摞文件:“臣等已整理了刘瑾大罪状共十条,小罪状二十条,依大明律,条条当诛!”
看着刘健手里的那一厚摞纸,朱厚照真的再想不出能保刘瑾的办法了。
“那,”朱厚照声音颤抖地说道,“朕准尔等奏,明日遣锦衣卫,抓捕刘瑾,即刻正法。”
二
北京城在太阳落山之后的那一瞬间是最暗的——家家户户的灯都没打开;而太阳已被月亮取代了,只剩清冷的月光。
刘瑾正坐在自己豪华的府第里洗手准备吃饭,下人们已经把菜肴摆上了桌,只等刘瑾上桌了。刘瑾在丫鬟的伺候下洗了手,漱了口,刚要上桌,忽听得门人来报,说吏部尚书焦芳来访。
刘瑾心中有点不悦,毕竟都坐上了餐桌准备吃饭了,这个时候被人打扰,固然是一肚子的不满。但是焦芳与自己的关系素来不错,来了也可以一起用膳,于是刘瑾说道:“来吧,叫他进来吧。”
焦芳是刘瑾的老乡,也是刘瑾在朝局里做官职位最高的伙伴,两人来往一直密切。所以,当焦芳急匆匆地走进门的时候,刘瑾还笑眯眯地说:“来,来了正好,一同用膳!”
焦芳大声说道:“刘公公,您还有心情用膳?”
刘瑾这才发现焦芳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好像有什么急事似的,便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坐下慢说。”
焦芳并没有坐下,站着说道:“今日陛下召集群臣,要治你的罪哪!”
刘瑾愣了一下,随即笑道:“焦尚书,您没事吧?陛下治我的罪?”
“千真万确哪!”焦芳急道,“我也是奉命参与,一共十二个大臣,全是中央大员!还有,还有那三个顾命大臣!整个内阁和六部尚书全都参加了!给你列了十条大罪,二十条小罪,让陛下将你正法哪!”
刘瑾这才感到了恐惧,他脑子一片空白,眼前却是一片漆黑,身体一软,一下子瘫倒在座位里。
焦芳道:“刘公公!刘公公!快想办法吧!”
刘瑾用力眨眨眼,缓了一会儿,努力镇定道:“皇上准备何时动手?”
“明日,明日天一亮便动手!”焦芳道。
刘瑾站起身来,焦急地来回踱步起来。
半晌,他站定住,吩咐道:“来人!把马永成、谷大用、罗祥他们叫来!”
焦芳问道:“刘公公,这是要做何事?”
刘瑾道:“眼下只能连夜找陛下陈情。陛下一向宅心仁厚,若念及旧情,兴许会放我等一马。”
焦芳问道:“八个人都去吗?”
“那张永匹夫,我已管不了了。”刘瑾道,“剩下的人都去!”
焦芳还是十分担忧:“这,这管用吗?”
刘瑾咬牙道:“事已至此,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三
白天朱厚照和那些大臣们商量过了之后,现在心里十分不舒服。他觉得,作为一个皇帝,竟然被大臣们联手“胁迫”,这是令他所不能接受的。他是知道自己贪玩的,毕竟自己只是个十六岁的孩子,可是他并不觉得这会给朝廷和国家带来什么危机。尤其是刘瑾和八虎,他们也没有做什么坏事,只是带着自己玩而已,为什么大臣们要不遗余力地致他们于死地呢?
他还没看刘健呈上来的刘瑾罪状,也就自然不知道那里面所写的关于贪墨国帑、结党营私、僭越专权等足以灭门的大罪。他能想到里面写的都是一些冠冕堂皇的词,于是根本不想去看那罪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