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爱也赞同这个想法,可他遗憾自己还要准备科举,不能来同住。王守仁笑笑说无妨,还会有机会的。
终于,在同年立夏的日子,王守仁在阳明洞的草堂建成。王守仁正式从余姚王家大院搬到了阳明洞居住,并自号“阳明子”。
三
王守仁在阳明洞每天主要干的事就是读书和修炼导引之术。
导引之术是道家的一种气功,据说可以强身健体。王守仁在道家圣地修炼道家气功,是再合适不过了。但是独居久了,王守仁竟生出了想脱离世俗、出家净欲的想法。
他的身体早已恢复,可是心里却十分纠结困惑。他想起了在九华山时那一僧一道和他说的话,自己并不适合佛道,应潜心儒学。于是,王守仁又在纠结中度过了两个月的时间,渐渐身心俱疲。
一天早上,正在房里练功的王守仁听到了哭声,便起身出来寻找,看见一个小和尚抱着药筐,正靠在阳明洞的巨石旁痛哭。
“小师父,”王守仁上前说道,“你这是因何痛哭啊?”
那小和尚说道:“我在那山下禅寺修行,今日奉住持之命上山采药,却想起了儿时往事不免心痛。”
王守仁开导道:“你可是有伤心过往?”
“并非伤心之事,反而乃是美好往事。”那小和尚拭了泪道,“我从小爹爹早亡,全是娘和姐把我拉扯大的。八岁时我突生恶疾,可是家中贫困,姐便自去山上采药,药采回来后娘给我熬药喂下。”
“哦,”王守仁明白了,“原来是睹物思人。”
“先生不知,”小和尚道,“我想她们啊!”说着,又哭起来。
王守仁道:“你既已是出家人,却为何仍放不下俗世?”
“我放不下啊!”小和尚哭得越发厉害,泪声俱下道,“我放不下她们啊!我离家三年,从未联络过,娘今年已六十了,不知身体如何;姐也有二十周了,不知出嫁了没有!”
王守仁叹道:“人生匆匆,皆为过客,天性使然,放不下便放不下吧。”他拍拍小和尚的肩膀道:“若真思念,便回去看看吧。”
小和尚问道:“这,这可行吗?”
王守仁感慨道:“为何不行?天下之大,皆为情始,若因理而失请,岂非谬哉?”
听了这话,小和尚不哭了,他千恩万谢了王守仁一番,便下山去了。
王守仁独自一人回到房里,看着自己打坐的垫子,却一点也不想坐上去。他这几个月以来的纠结到了此刻仿佛都已有了答案。是啊,佛道若是有违人伦情感,若是叫人抛弃本性,那么就算悟得了又有何用?
王守仁又回想了自己两个月以来所经受的煎熬和纠缠,不觉感叹道:“修炼仙术乃弄精神而已,并非道也!思乡思亲之情生于孩提,此念若去,是谓断灭种姓矣!”
他终于笃定了这个信念,人欲人情不可决断!他紧紧地握着拳头。至此,佛道之争在他心中已无足轻重,只剩下儒学。于是,他又开始了对圣贤的追寻之路。
四
时光一晃又过去了半年,天气已经凉了下来了。这年的冬天还格外的冷,小雪飘落在会稽山上,细细密密地均匀地铺在山上,连那阳明巨石上都挂着雪。王守仁在房中烤着火读着书,也好几天没出门了。
可是,就在夜晚,房门竟被敲响。
王守仁心里十分纳闷,这下雪的大冷天,谁会踏着雪来找自己?疑惑间,他打开了房门,看到一个小伙子穿着厚厚实实,站在门口。他打量了一下,并没有看出来者是谁,便问道:“您找哪位?”
那小伙子抖抖身上的雪,笑道:“先生不认得我了?”
“这”王守仁皱着眉看来看去,还是摇头道,“恕在下眼拙,实在想不来。”
“我就是之前在那山下出家的僧人啊!”来人说道。
“哦!”王守仁想起来了,“快,快请进来!”
进了屋,摘了帽子,王守仁这才看出来,原来当初的那小和尚如今已还了俗,蓄起了发。他忙请客人坐下,说道:“后来可曾回家了?家中可好啊?”
“好!好着呢!”小伙子道,“我娘身子还算硬朗,我走的第二年姐就出了嫁,现已有了儿子!”
“哈哈!”王守仁笑道,“恭喜恭喜啊!此番前来所为何事啊?”
小伙子道:“我家原是乡下种地的,从没出过读书人。可我娘说,读书才最有出息。我想跟着先生学读书!”
王守仁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黄,”小伙子道,“没名字,家里人叫我黄大。”
“你若跟着我读书,”王守仁道,“那读书人应有个读书人的名字。”
“是,都听先生的。”黄大表现得很急切。
王守仁想了想道:“你姓黄,大名就叫‘黄嘉爱’,表字就取‘茂仁’,如何?”
“哈哈!”黄嘉爱得了名字,高兴不已,连连赞道,“这个名字真像读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