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仁身上穿着红色的官服,头上戴着圆翅乌纱帽,站在考场门前。他的身旁站着乡试的两位副考官湛若水和张相让。王守仁看着钱友同来送堂弟钱宽入考场,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他转过头去,不想让这兄弟俩看见自己。
乡试虽与会试影响不同,但考试的方式都是一样的——考试分为三场,每场三天,考生都在各自单独的考棚里面答题。
王守仁这是第一次监考,副考官张相让也是第一次,只有湛若水是第二次,不过上一次做的也是乡试的副考官。考试进行得还算顺利,九天的考试一晃就结束了。可是,考试结束了,考生们都放松了,考官们还得继续工作。
王守仁看了一张卷子,大为赞赏,拿给两位副考官看,湛若水也十分夸奖,可是张相让不看好。王守仁问道:“张副考,您觉得此文何处有问题?”
张相让道:“全文不妥之处数句,二位考官怎的看不出来?”
王守仁和湛若水听了这话,又把文章拿起来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也没看来问题来。湛若水反问道:“那依张副考之见,哪篇答文可为解元?”
张相让指着另一张考卷道:“我看这篇甚好!”
王守仁和湛若水拿来那张卷子,读过之后都愤怒不已。他们心里有了数,恐怕这张相让已是让人给收买了。王守仁冷笑道:“张副考,乡试事小,科举事大!难道还需我将此文上呈内阁李阁老,请他老人家定夺吗?”
张相让听了这话,流了一身的冷汗,连忙说道:“无需如此,无需如此。我依二位就是。”
湛若水哼了一声,转身出了门。
从此之后,张相让并没有提出过什么其他的不同意见,而王守仁和湛若水的意见也总是出奇的一致,这样一来,考卷在半个月内便批完了。
发了榜之后,钱友同又来找王守仁,只不过这次是带着他的表弟。
“铭臣兄,”王守仁看钱友同又来了,问道,“此番前来何事啊?”
钱友同笑道:“今日发榜,我表弟中了解元,特来致谢!”
王守仁看了看站在一旁的钱宽,钱宽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却掩盖不了他内心的喜悦。
“那篇作文是你写的?”王守仁有点惊奇地问。
“晚生钱宽,字德洪。”钱宽边说边回忆道。“我写的是有关儒家传学的,里面有孔孟,还有程朱。”
王守仁笑道:“哈哈!铭臣兄啊!你可真不识才!这位钱德洪天生悟性,乃是真人才啊!”
钱友同不好意思地笑了。
四
山东乡试结束了,王守仁和黄嘉爱准备回京了。临走的前一个晚上,湛若水带着酒菜来到了王守仁的房间。王守仁看着他把酒菜一样样地摆在桌上,问道:“湛翰林这是?”
湛若水感慨道:“我湛若水从小师从陈白沙先生读圣人之书,为官数载确从未见过有如王侍郎者。这年月,主考乡试并非大事,您尚能清明如水,旁人莫能及也。“说着,他举起酒杯道:“我敬您。”
王守仁从小就听说过陈白沙的名号。陈献章,字公甫,号白沙,是著名的理学前辈,也是“白沙学派”的创始人。只是他常年居住在广东,离京城太远,不然王守仁也会找机会去拜谒的,可惜老人家已于五年前过世了。
“原来是白沙先生高徒,”王守仁肃然起敬地端起酒杯道,“守仁眼拙,共事一月余竟未知您学识如此!守仁自罚一杯!”说罢,他便喝干了杯中的酒。
黄嘉爱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的,他不知道陈白沙是谁,也就不知道王守仁为何对湛若水如此尊敬。
“伯安兄哪里话?”湛若水直接称了王守仁的字,瞬间拉近了两人之间的关系,“您的父祖‘龙山公’与‘竹轩公’皆乃名士,伯安兄亦有大家之风。“说完,他也干了杯中酒。
王守仁请教道:“既是白沙先生高足,元明兄定是对理学有探究。守仁亦是对理学颇具兴趣,能否请教一二?”
“请教不敢当,”湛若水道,“只是略懂皮毛。”
王守仁问道:“守仁先前读朱子二程,望穷天下之理,却不知这理从何来?格物耶?”
湛若水摇摇头道:“以若水愚见,理非格物而来,而是从心而来。”
“妙!甚妙!”王守仁激动道,“元明兄,真乃守仁知己也!”
湛若水也淡定不住了:“伯安兄,你我回到京城,一同讲学如何?”
王守仁一把握住湛若水的手道:“守仁也正有此意,当今天下人心浮动,追名逐利,抛弃内心之力,只求外物富贵。守仁愿与元明兄讲学授课,扶正人心!”说罢,两人又都各自干了一杯酒。
黄嘉爱别的没听懂,但他听懂了两位先生要授课了。于是他也冲过来道:“两位若回京讲学,嘉爱愿第一个追随!”
王守仁笑道:“你急什么?还能落了你不成?”
说完,众人都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