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弘治十七年,王守仁带着黄嘉爱离开了会稽山阳明洞,来到了西湖。他们在湖边租了个住处,王守仁教黄嘉爱读书认字,黄嘉爱照顾王守仁的饮食起居,日子过得好不快活。
就这样,时间又过了半年,眼看着黄嘉爱也算是学有所成了,王守仁的病也早已痊愈了,他决定回到京城,继续给朝廷当差。他把这个决定跟黄嘉爱讲了,并说道:“我这一去便不知何日再归来,若你肯吃苦,可随我一同进京,帮我做事;若是你愿继续修学,可回余姚老家去。”
黄嘉爱坚持道:“我自是愿意同先生进京,时刻服侍先生。先生赐我名字,授我课业,嘉爱没齿不忘。”
王守仁听了这话很感动,便说道:“那我们明日就启程。”
第二天一早,两人乘着马车往京城走了。杭州到京城的路途遥远,王守仁却没感到疲劳,因为黄嘉爱确实照顾得好;而黄嘉爱也不劳累,因为他听王守仁给他讲课,学劲儿正浓呢。
两人到了京城,回了家。王守仁介绍了黄嘉爱给家人认识,王华看儿子身体有好了起来,十分高兴。他也是非常看好这个黄嘉爱,并感谢了他对儿子无微不至的照顾。
大家吃过了饭,王守仁回房便给刑部写了信,说自己病已痊愈,可以回去任职。结果刑部没给回信,倒是吏部有新的任命下来了——授王守仁礼部右侍郎的官职。他把这件事和父亲说了,王华道:“礼部的差事是较刑部容易些,并无太多复杂关系,可还须小心谨慎,方可平安无虞。”
王守仁连连点头,便在礼部小心做事。
可这刚上任不久,礼部便给了王守仁新的任务——主考山东乡试。这其实又是李东阳在暗中给王守仁使的劲儿。李东阳的权力已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好几次他主动请辞,回家务农,可奈何皇上不准,可见他多么受赏识。他知道朝局千变万化,如今能帮的先帮上王守仁,以后不一定有这个机会了。而山东乃是孔孟之乡,自古便是儒家圣地,那儿的考生也多数才学过人。王守仁去当主考官,可以培养门庭。
王守仁接到调命,立即向家里辞了行,带着黄嘉爱赶赴山东。临走时,王华叹气道:“老夫入仕几十载,除了主持过应天府乡试之外,从未被调离京,而如今这守仁,做的尽是外地的差事。”
二
王守仁和黄嘉爱到了山东济南府,在驿站住了下来。等入住事宜都消停下来天色都已经暗了下来,却有人在这时叩响了房门。
王守仁道:“今日天色已晚,有事不如明日再说。”
门外传来声音:“在下有要是与王侍郎商议。”
王守仁一听对方声音好像有点耳熟,便开了门。他抬眼一看,门外站着的不是旁人,正是在京城的好友钱友同。
“伯安,”钱友同低声道,“屋里说话?”
王守仁连忙请他进了屋,问道:“铭臣兄如何到山东来了?”
钱友同道:“友同老家正是在这济南府,家人亲友也都居住此地。”
王守仁给了黄嘉爱一个眼神示意他倒茶,又问道:“多年不见,你近日可好?”
钱友同叹了口气道:“好是好矣,只是我有一堂弟,名曰钱宽,今年十八周,学识不精,也想来这乡试试试才学。”
王守仁笑道:“无妨啊。乡试嘛,想试试是好事。”
“不瞒你说,伯安,”钱友同道,“我堂弟的水准我了解,是定不会中举的。”
王守仁感觉他好像话里有话,便静静地等他说下去。
“既然这山东乡试你伯安是主考,不如给我表弟个举人吧。”钱友同终于说出了最终目的。
王守仁郑重地说道:“铭臣兄,你我感情非比寻常。若是旁的,我必应了你,可科举乃国家重事,恕守仁不能从命。”
钱友同没想到会被王守仁拒绝,表情十分尴尬。他摸了摸胡子,道:“伯安,你还记得当初格竹之事吗?”
“守仁记得,”王守仁不忍继续说下去。
“那居庸关出游呢?”钱友同继续追问。
王守仁眼泪都快下来了:“守仁记得!你我往事,一桩桩、一件件,守仁都记得!可是守仁也记得,当年会试,若头次真是因守仁策论偏题的话,那第二次呢?”他竟然怒了起来:“第二次是因为小人作乱!”
钱友同把这茬给忘了,他愣愣地看着王守仁。
“不瞒铭臣兄说,”王守仁站起身,背对着钱友同说道,“守仁一生最恨考场舞弊者,尤其是考官舞弊!”
钱友同知道这件事已经是不可能成功了。他也站起来,向王守仁行礼道:“伯安,友同给你赔罪了!”
王守仁连忙转过身道:“铭臣兄何罪之有?快请起!”说罢,他扶着钱友同坐下,道:“钱王两家乃是世交,令尊与家父乃是同僚,你我又是同学,万不可因此坏了情分!”
“嗯。”钱友同用力地点点头,也流出了泪水。
三
秋风飒爽,山东乡试如期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