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转眼间,王守仁在工部观政有小半年了。可是,他却一直都没有机会转正,依然是帮人干干跑腿的活儿。好在他还算乐观,遇事也都往好的方面想。于是仔细一想,这观政也确实有他独有的好处。闲来无事的时候很多,他比整天泡在公文里的官员们舒服多了。利用这些时间,王守仁除了读书,剩下的便是去找他那新结交的好友乔宇了。
乔宇比王守仁年长近十岁,加之性格爽快豁达,就好像一位兄长一样,处处护着王守仁。每次有人看王守仁面生,盘问他的官职,乔宇都说这是他的贵客,旁人也就不敢深问了。所以,王守仁也喜欢没事就在乔宇的太常寺里面泡着。乔宇总是没事儿便打趣道:“伯安,你这哪里是观政工部啊?分明是观政太常啊!”可是说笑归说笑,王守仁实实在在地太常寺里学到了很多东西。
这一天正是中秋节,王守仁来找乔宇,正走到太常寺门口,碰巧遇见乔宇从里面出来。乔宇今天并没有穿官服,而是穿了一身青色的便服,戴着平常百姓的头巾。王守仁问道:“希大兄,这是何处去啊?”
乔宇笑着抓起王守仁的手,道:“伯安,你今日须得和我同去!”然后又对手下道:“去,再去牵一匹马来!”
王守仁知道乔宇虽然是个官员,但是不爱坐轿子,只爱骑马,所以只要是在非必需坐轿子的场合,他一定是骑马的。但王守仁此刻却还是有些不明白,便问道:“希大兄,这是要去何处啊?”
乔宇接过手下递来的缰绳,道:“伯安,我今日带你去一处好地方,跟着我就是!”说罢,他便上了马,向前奔去。
王守仁立即也上了马,跟着乔宇后面。
二人行了不远,便在一家酒肆前勒了缰绳。王守仁抬头看了一眼招牌,上面写着“汪家酒肆”,于是问道:“我们这是来饮酒?”
乔宇下了马,把马拴在了门前的桩子上,解释道:“我每五天都来此处。这汪家酒肆乃是我一好友所营,他名唤作汪俊,字抑之。此人乃是广信名士,本朝六年的会元。”
王守仁听了这话,心里便激动了起来。他也迅速栓好了马,跟着乔宇进了酒肆。
酒肆店面不大,但却很有格调。客人也不多,但大都是文人。乔宇一进来,店里的几个人便开始向他打招呼。站在柜台的那人便是汪俊,他穿着一身布衣,并王守仁想象的那种洒脱的气质。
汪俊见乔宇进来,便上前拱手笑道:“希大,你今日可是来迟了。”
乔宇拍拍王守仁的肩膀,道:“今日出门本不晚,可是有一紧急差事,宇便直接从寺里行来。正当出门时,刚好碰见了这位兄弟。”他又介绍道:“此乃宇一新友,王守仁王伯安。伯安乃是今科进士,龙山王德辉先生之子。”
一听王华的名号,在场的几位便拱手向王守仁行礼问好。王守仁一一还了礼。
乔宇笑着指着一位身穿朴素的公子道:“此乃毛澄毛宪清,宪清乃是本朝六年圣上钦点的状元。现任皇宫日讲官并奉旨预修《大明会典》。”
王守仁施礼道:“久仰久仰。”
乔宇又介绍另一位长得略显粗犷的人道:“此乃李梦阳李献吉,本朝七年恩科进士,现任户部主事。前些日子那篇《应诏指陈疏》便出自献吉之手。”
王守仁也施礼道:“久仰。”
乔宇又向前走了两步,搂住前面那位十分年轻的公子道:“这位便是边贡边廷实了。本朝九年进士,时年仅二十岁。廷实与我还曾在太常寺共事过,如今调往兵部做给事中了。”
王守仁道:“少年英豪,久仰大名。”
等乔宇介绍了所有人,王守仁问汪俊道:“这位便是汪抑之吧。”
汪俊笑道:“正是正是!我便是汪俊。希大竟忘了介绍了我了!”
“哎呦哎呦,该死该死!“乔宇悔道,“竟将汪大才子落下了!”
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二
酒过了三巡,菜过了五味,乔宇提议道:“宇虽常与诸位相聚,可闲情雅致难得,今诸名士间又添伯安,实乃幸事!心中欣喜,极想赋诗一首,一来抒宇心情,二来增诸位雅兴!”
大家本就有些醉意,这下一听得乔宇想要作诗,就都来了兴趣,便一片鼓励之声。
乔宇站起身,来回踱步着,缓缓吟道:
说着看山兴欲飞,湖西双径踏霏微。
宁辞九日登高会,况是诸军奏凯归。
林外钟声开宿霭,江头帆影送斜晖。
亦知欢会何终极,霜露休教上客衣。
诗一吟完,下面便是一片称赞声。边贡忽然站起身道:“久闻乔希大诗词了得,今日一见,果然不凡!贡听得希大兄此诗,有仕途之愿,亦有潇洒之情,还露出些许忧伤之意。引得贡颇多感慨,心中跌宕,亦欲抒抒心志!”
乔宇一听,连忙说道:“宇赋诗只是献丑,未想引得廷实共鸣。廷实请!”
大家见边贡也来作诗,便也都有些跃跃欲试。但也都静静地听边贡的诗文。边贡看着窗外明月,吟道:
月宫清冷桂团团,岁岁花开只自攀。
共在人间说天上,不知天上忆人间。
“好诗!”席上又站起一人,众人看去乃是那毛澄,“此诗以月宫与人世相应,却听得廷实的一片伤感之情。澄不才,为诸位来作首趣味之诗。”
“哦?”汪俊问道,“怎么个趣味法?”
毛澄解释道:“澄将诸位和当今大儒姓名皆融于一七言诗中。且请听来。”说罢,他朝着边贡拱手行了礼,吟道:
穆穆李梦阳景运,端居乔宇抚清时。
丝纶遥起山汪俊,化雨重陶琰琬资。
韶乐杨廷和舜吕,溪毛澄水荐先师。
共说天王守仁义,万年盘边贡图维。
“此诗甚妙!”乔宇不觉鼓起掌来,“此诗不仅有我等六人姓名,还更有杨先生和陶先生名讳,妙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