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近些天来，王守仁有点郁闷了。他的中了第的那些好朋友们都去了各个衙门任职；可是朝廷一直也没给他任何的官职。他开始担心起来：这已经是自己的第三次会试了，好不容易及了第，别因为没参加殿试，再给人家唰了去。
王华看着儿子着急，表面故作镇定，其实心里也有些急了。这种事儿，在京城，谁能说得准？
于是，王华一改以前清高的作风，去拜访了李东阳。谁知道，李东阳也因为前一阵唐寅徐经舞弊案而不振，皇上也不待见他了，差一点就跟程敏政一样罢了官。而且如今，关于舞弊案的消息在大街小巷都传开了。虽然其中有很多是以讹传讹的谣传，可也闹了个家喻户晓、人尽皆知。
在这个节骨眼上，王华来找李东阳，李东阳是必然不能见的——王华被告知“老爷伤了风，不见客”，就被挡在了门外。
王华这时想起了一个人——曾经在翰林院共事过的同僚钱增。钱增是王守仁好友钱友同的父亲，如今官至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在朝廷上肯定能说得上话。于是，他又来到了钱增的家，不巧钱增正好出去了，钱夫人便请王华改日再来，王华坚持再等等。
果然不一会儿，钱增回来了。王华看他走到了前院，便拱手迎了上去，道：“留平，好久不见啊。”
钱增一看是旧时同僚，便还礼道：“德辉，稀客稀客啊。”
说着，两人先后落了座。王华想到提起钱友同和王守仁的友情更能拉近两家关系，便问道：“留平兄，令郎呢？”
钱增道：“别提了，朝廷的事儿忙极了！犬子还正是壮年，事事都找他办！”说完，又叹了口气道：“这年月，差事不好当啊！”
王华顺水推舟道：“家家皆有难念的经。兄感慨差事难做，犬子想做这差事还无处去做呢。”
钱增听出了王华这话的意思，便问道：“怎么？德辉兄有难言之隐？不妨说来。”
王华叹气道：“小子守仁今科会试，名列二甲第七。”
钱增笑道：“你王德辉之子果然不同凡响！增至今依然常忆起，当日你我共应会试，德辉兄作文章下笔神速！如此看来，令郎颇有其父之风啊！”
王华想了想，不能把给唐寅徐经送行的事儿说出来，便编了个谎。他摇头道：“说来羞煞我也！守仁参加了会试，却因病未参加殿试！”
钱增顿时皱起眉头道：“哦？这难办了”
“留平，”王华道，“看看可有办法？”
钱增想了想，道：“办法倒是有。不过怕是屈了守仁之才了！”
王华试探地问道：“是何办法？”
钱增道：“既有会试名次，增可寻友人相助，为守仁请官。只是官职不高，仅为观政而已。”
王华心里当然不甘！但有总比没有强，想到这儿，他便一咬牙道：“好！观政也好！”
二
弘治十二年，晚秋。
在会试结束半年之后，一直闷闷不乐的王守仁终于在父亲的努力下获得了人生中第一个官职——工部观政，虽然只是观政，俸禄还少得可怜，但王守仁的心情却变得开朗了。他知道这官位是父亲为自己到处活动才争取来的，所以十分珍惜。
王守仁去工部当差的第一天，王华却病倒了。大夫说这是心里一直有事儿压得，如今一朝释怀，反而适应不了。王守仁想干脆向工部请了假，在家照顾父亲。可是王华却坚持让儿子去当差。王守仁拗不过老爷子，便只好去了，可心里却还是挂念着。
在工部，王守仁并没有具体的工作，只是帮忙跑腿，经常地帮人送一些信件之类的。几天过去，王守仁渐渐地也受不住这种无聊的生活了。于是，闲着无事的时候，便去外边闲逛，但又害怕衙门里的人有事找不到，所以不敢走得太远。这一天，他来到了太常寺门口，见一名年轻官员正在训斥两个门人，声音不小，隔得挺远都能听见。
王守仁走进了些，便听得更加真切了。那官员呵斥道：“此处乃是太常寺！尔等好不知规矩！我看你们早已非一日两日了！卿老事务繁忙，你就当我眼里也能揉沙子？”
被训的那两个门人羞愧得深深低下头去。其中一个说道：“乔少卿，小人们都知错了，求你千万勿要告诉张卿老！”
“好啊！”那官员道，“尔等今后若恪尽职守，也就罢了！倘若再犯，无须告知卿老，我就严办了尔等！”
王守仁觉得十分好奇，什么重要的事要在大街上当众如此训斥下人？他便走上前去，想询问一下。
不想那官员一扭头正看见王守仁，便怒道：“走开！休要围观！”
王守仁行礼道：“在下并非执意为官，只是路过。”
那官员抬眼看了王守仁一眼，见他风度翩翩，不像是个寻常百姓，又听他话里有话，便问道：“那这位先生有何见教啊？”
王守仁道：“‘先生’二字实不敢当！只是路过好奇，这才驻足了片刻。不知这位官人缘何斥责这二人？”
那官员道：“我观你也是读书人，只怕也是个当差的吧？”
王守仁道：“不瞒官人说，在下正是刚在工部当差。”
“你问我因何斥责他们，”官员道，“我也是穷苦书生出身，素知民间疾苦。这二人虽职系门人，不好生当差，偏要行那偷鸡摸狗之事！我太常寺乃是朝廷门面，怎能任其玷污！”
王守仁明白了，原来这两人是在衙门里当差时偷了东西了！
“你也是读书人，更是当差的！”那官员继续说道，“千万休要学这号人，祸害朝廷！”
听此人这么一说，王守仁心里还真有几分敬佩。他说道：“官人之言，在下谨记。敢问官人尊名？”
那官员愣了一下，道：“乔宇，字希大，山西太原人。”
王守仁道：“守仁见过乔少卿。”
“守仁？”乔宇惊讶了一下，“你是王伯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