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叔知道廖先生对学校被撤并的事情有很大意见，担心他迁怒到莫文莉身上，所以赶紧说：“这个是我外甥女，按辈分应该叫你舅公了。莉，叫舅公。”
“舅公。”莫文莉向廖先生打招呼。
“哦，就是你大姐那个女儿？”廖先生问赵叔说。
“是啊，就是，她最大的。”赵叔说。
“我知道，你大姐四个孩子，两个女儿，两个儿子，她幸福啊，两个“好”字。几个孩子命也好。”廖先生说。
“叔公，你那么知道我家的？”莫文莉有点讨好地说。
“何止知道，你家的情况你舅公都了解。”赵叔说。
“是啊，每年你妈都过来问我命格课的……你吧，是六二壬寅年，水虎之命，八月十七，聪明，不用劳碌，你看是不是——不过，平时能就着就就着，不要跟他争。”廖先生说。
莫文莉连连点头：“嗯嗯，知道，知道。”
莫文莉跟老公的关系不是很好，时常吵架，之前她妈妈也把算命的命格课给莫文莉看过，也告诉过她要注意这一点，但是她不知道这是廖先生为她算的命。
她之前半信半疑，现在见到了为自己算命的真人，她相信了，她是忽然间相信的。
“这是甘老师。”赵叔向廖先生介绍甘敢。
“年轻有为，骨架清秀，额门饱满，颧骨微凸，年轻有为，不错，不错。”廖先生对着甘敢连连称赞，笑容又重新回到了廖先生的脸上。
主人请客人进入客厅。
廖先生客厅的布置简洁干净。
厅正中摆放一张八仙桌，四条长凳围着八仙桌四周整齐摆放。
大厅左右靠墙各摆放着一张雕花的大凳，都是能够拉开可以做床的。
里面右角落有一张茶柜。茶柜其实是一个立柜，柜面上加装了可以摆放热水瓶和茶托的一层。摆放热水瓶的一层只是一块木板，木板上镂空一个可以放下热水瓶大小的圆圈。茶柜两侧各有一块直角梯形的挡板，前低后高，这块挡板固定在左右两边的柜面上。梯形挡板上边刻成浪花形状。柜面上放置热水瓶的木板后方镶有一块挡板，挡板上边也雕刻成波浪形状，中间略高，最高处刻成一个圆形，圆形里雕刻了一个太阳，太阳在涌起的一朵浪花上方。后挡板两头与两侧的挡板后角同高。整个茶柜既好看又实用。
大厅左上角是神位，一张长条桌上放了一个香炉，香炉上插满香脚，说明主人勤上香。
莫文莉抢着去泡茶，被廖先生坚决拒绝了，廖先生坚持要亲自给客人泡茶。
他洗好茶杯，泡上新茶。
甘敢走过去说：“先生，倒茶就让我来吧。”
“好，好，年轻有为……”廖先生这次没有坚持，很爽快地答应了甘敢的请求，自己走到八仙桌那边陪着赵叔坐下。
赵叔说：“就让年轻人来做嘛……”
“投缘，投缘。”廖先生摇晃着头微笑着，很满足的样子。
甘敢端上茶，先敬上主人，主人推让给赵叔，赵叔又推让回来。
甘敢迅速地给赵叔敬上茶，他们才停止了推让。
甘敢向莫文莉敬上一杯茶，然后自己放了一杯下来。
他不急着坐下喝茶，而是先把茶托放回茶柜之后才回到座位上坐下来。
廖先生被甘敢这种淡定从容，彬彬有礼的气质所感染，他从心底里喜欢这个年轻人，脸上总是挂着满意的笑容。
在刚才还对中心校老师怀有敌意的廖先生，此时已经完全没有了敌意，在这之前廖先生对年轻人总是有偏见，认为现在的年轻人狂妄浮躁不安分，见到甘敢之后打消了他这种偏见，让他感觉到还是有懂礼貌守本分的年轻人的。
“舅公，你孙女呢？”莫文莉问。
“随她奶奶上山去了，又没学上，整天呆在家里，怕她呆傻了。”廖先生说。
“怎么不给她去读书呢？”莫文莉问。
“不是我不给，学校都没有了，叫她去哪里读？”廖先生有些激动。
“不是，不是，莉姐不是这个意思，先生，莉姐知道你们都想让孙女读书。”甘敢连忙解释，并且趁机转换话题问廖先生说，“哦，是了，你孙女叫什么名字啊？”
廖先生被甘敢一问，激动的心情平静了下来，说：“叫廖嘉佳。”
廖先生从茶杯里倒了一点茶水出来，用手指蘸茶水在桌面上写：“就这个‘嘉’，这个佳，嘉佳。”
“好名字。”大家都赞叹。
“名字好有什么用，读不到书，再好的名字也没有用。”廖先生说。
“现在学校也合并了，但是小孩读书耽误不得的，还是想办法让她去上学。”甘敢说。
“这有什么办法，我们外面又没有屋，一个女孩子，还那么小，十一岁，丁点大，住宿，我们也不放心。我听说了，没有人愿意住宿，听说宿舍是破房子。”廖先生说。
“我们学校住宿条件虽然简陋，但是都已经准备好了的，安全问题我们会保证的。”甘敢说。
“我打听了——条件简陋，艰苦些，还能锻炼她，我没意见。就她一个女孩，我不放心。我也打听了，其他女孩，没有一个愿意回去的。”廖先生说。
“还有细坑的。”莫文莉说。
“细坑，我也打听了，那边经常有人来我这里找我看日子和算命格的。我问过他们，他们那里的小孩也不愿意去读了——这么小，不去读书，能干什么呢。唉！”廖先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这撤并我也不同意的，害死我们山里人了。”赵叔说。
“我知道，你尽力的了，听说你还差点被撤官了。”廖先生说。
“这叫什么官哦，我才不稀罕，读书才是我们一代代人的事。突然撤并了算什么事？虽然我家现在没有小孩读书，不等于以后没有啊。跟他们闹，不仅是大家的事，也是我的事呢——唉，算什么事呢！”赵叔说。
“压压火吧，过去过去了，我们是斗不过他们的。不知道那个死发瘟下的命令。”廖先生说。
“还不是那个斩头鬼铭！”赵叔说。
“阿鬼铭？”廖先生说。
“不是他还能有谁啊！”赵叔说。
“阿鬼铭没有那么大权利，他阿婆还是我们廖家村的人，按照关系他还叫我一声表哥呢，如果他上头没有人撑着，他敢？”廖先生说。
“那就是老林啦。”赵叔说。
“还不止。”廖先生说。
“不止？你是说县里有人？”赵叔说。
“你说呢？我说你呀，也只能呆在我们村当村长了——不是我埋汰你啊！”廖先生说。
“不是埋汰，我知道我，呆在村里不出去，什么都不知道。我算想明白了，可能也是因为老了。”赵叔说。
“在我面前称老，你还嫩着。你看，我不也没有出去啊。”廖先生说。
“你不出去，可是有人来你这里啊。”赵叔说。
“呵呵，你这小老子，这个总算明白。”廖先生说。
“不然，我怎么会整天跑你这里来听故事呢。呵呵。”赵叔站起来，摸出香烟，抽出两支香烟递给廖先生，说，“不然的话，我带好烟来看你啊。哈哈……”
“哈哈……”廖先生大笑起来，接过赵叔递过来的其中一支烟。
赵叔替廖先生点烟。
莫文莉和甘敢相视而笑。
廖先生吸了一口烟，然后轻轻地吐出来，对着莫文莉说：“如果有一个女孩去，我们嘉佳也去。”
“好，说定了。”莫文莉说。
“不是，应该是嘉佳一定去，最好再动员一个她的同学一起去。”甘敢说。
“对对。”莫文莉说。
赵叔迟疑一下说：“是啊，对。”
“不是啊，要有伴才能去啊，没有伴不放心啊。”廖先生弄不懂甘敢的意思。
“先生，你一定担心你的孙女没有书读吧？”甘敢问廖先生。
“是啊，当然担心了。”廖先生说。
“那，你一定想方设法送你孙女上学了。”甘敢说。
“是啊，只要有机会就让她读书，那么小不读书就废了。”廖先生说。
“那你决心要送她读书的了？”甘敢说。
“肯定。”廖先生说。
“那嘉佳确定了之后，我们去动员其他人的时候就有信心了。如果，他们说‘有人去就去’的时候，我们就有信心跟他们说嘉佳已经决定了要去，这样胜算比较大，那嘉佳不是有伴去读书了？”甘敢说。
“哦，我明白了——去的，我们决定去的。”廖先生恍然大悟，连连表示决心。
“那好，我们这就去动员其他的人——嘉佳跟谁比较好些？”甘敢问廖先生。
“对了，隔壁马村那个，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叫马什么，好像叫阿香。”廖先生说。
“马丽香，马福明的女儿呗——这个人难啊。”赵叔说。
“是啊，很可怜，那么小就没有了妈。马福明也是的，丢女儿一个人在家——你们应该给个低保给她的。”廖先生对赵叔说。
“现在低保主要是给孤寡老人的，名额有限，孤寡老人都给不过呢。像她那样，有父母，轮不到的。”赵叔说。
“嘉佳说她读书还可以的，嘉佳带她来过，我见过她的字，字写得挺漂亮的，可惜了。”廖先生说。
“她可能去不了了，在家还有些地，种些菜还可以吃饭，到了那里，吃什么啊。”赵叔说。
“现在读书不是不要钱了吗？”廖先生说。
“不用交学费，但是要交点住宿费。”莫文莉说。
“住宿费？要多少？”廖先生问。
“85元一个学期。主要是电费啊水费啊这些。”莫文莉说。
“哦，收点都应该——可是，马村那个应该交不起。”廖先生说。
“她吃都保证不了，还要交住宿费，可能真的不行。她都决定要去下面了，她有一个表姐在下面打工，准备带她去下面找她爸，还可能帮她找到了工了——估计她去不了读书了。”赵叔说。
“那我们先去石场村。”莫文莉说。
“石场那个也是难啊，没有阿公阿婆，爸妈都去打工了，剩下三个小孩，她最大，下面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妹妹读三年级，弟弟今年也要读书了，他们都在这上面读，她一个在下面读，两个弟妹怎么办？”赵叔说。
“也是啊，都很难啊，我家嘉佳不知道怎么办了。”廖先生说。
“我觉得先去马村，那么好的苗子不读书可惜了。她住宿费的问题，只要她愿意去，我们回去向学校申请，尽量减免她的住宿费。伙食费的问题，我们跟她爸爸沟通一下，在外面打工，不会连一个女儿都养不起吧？”甘敢说。
“我觉得也是，她爸那边我跟她表姐说，我知道她表姐。”赵叔说。
“减免住宿费，我们学校还没有过呢，你怎么可以决定——”莫文莉说。
“没事，我心里有数。”甘敢打断莫文莉的话说。
“是了，已经到中午了，嘉佳也要回来了。你们先去马村，等下回来我这里吃饭。”廖先生说。
“我们……”甘敢想婉拒。
赵叔抢着说：“好啊，我经常在舅舅这里吃饭的，舅妈做的饭我最喜欢吃。”
“就你嘴馋，哈哈。”廖先生看出甘敢想要推辞的意思，对着赵叔说了之后，又对甘敢说，“没有什么好招待，就随意在我这吃一餐吧，这是缘分，难得啊。”
“好啊，反正肚子饿了，听舅公的。”莫文莉说。
“好的，随便就可以了，不要搞那么复杂哦。”甘敢说。
“就家常便饭，不复杂，不复杂。好，等你们回来啊。”廖先生说。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一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