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廖村出发,经过一座山就到了马头村。
马头村也是一个山坳,不过比较狭小的一个小山坳。整个村只有八户人家,同样的砖瓦房都是建在北面的接近山脚的山坡上。远远看去,房子相互挨着,深灰色的瓦顶连成了一片。村子四周种着稀稀疏疏的不同品类果树,有柚子,有李子,有板栗……四周的山上都是阔叶林,暗绿一片。
山坳是一片梯田,梯田总面积不是很大,大概只有十一二亩。这十一二亩地被种上庄稼的也只有一半左右,大多数都是被丢荒了。
梯田中间有一堆大石头。说是一堆,其实只有三大块,品字形状磊在一起。这堆石头大概有十多米宽,五六米高。深灰色的石头与村庄深灰色的瓦顶遥呼相应。
马头村的房子是挨在一起建造的。第一排三套房子并排在一起。第二排也是三套并排,地势比前一排高一两米,相距只有两米左右,一条小石巷穿透两边。第三排有两间房子,一侧与第一第二排形成一条直线,另一侧是一个木棚,上下之间相距也是两米左右,同样有一条小石巷穿透两边。村落两边都有一条上坡小路把小巷两头串连了起来。
马村前面有一个公用的院子。院子上有一个晒谷场,晒谷场大概有一个篮球场大小,是水泥石灰沙石混合铺就,成灰白色。
晒谷场里枯叶沙土满地,中间有一小块被扫干净,正在晒着红薯干,红薯干的四周用木条围着。
一只老母鸡带着一小群小鸡正在晒谷场边刨土觅食,晒谷场边缘已经被鸡抛空,那小草被鸡刨过之后,蔫头蔫脑地躺在泥窝上。
院子边的树荫地下还有许多正在午休的鸡,它们把头藏在翅膀里,松散着羽毛,安静地躺在泥土窝里。
村子周边看不到一个人,也没见到有狗。
山上的鸟儿应该也午休了吧?蝉呢?不会也歇着了吧?还没到十二点呢,那么早就午睡了。
那透过树冠照射下来的太阳光柱时不时地晃动一下,只有在太阳光柱里才能看得到的烟雾在光柱里翻滚着,时而紫色,时而绿色,时而红色……犹如ktv里的射灯一样耀眼。
轰轰的摩托车马达声惊醒了正在午睡中的鸡,它们把头从翅膀里抽出来,站起来,伸长脖子向四周张望。有的抖了抖身子,松了松羽毛,慢慢地下蹲,半截身子埋下土窝,挪了挪身子,感觉窝到了最舒服的位置,把头埋到翅膀下面,安静地睡了。有的离开了土窝,抖了抖身上的泥土,理了理身上的羽毛,走到一边觅食去了。
那群小鸡在母鸡的带领下还在自由自在地刨地觅食。
甘敢随着赵叔在晒谷场旁边停好车。
“那最上面右边那间屋就是马福明的家了。这个时候,村里一般没有人在家的,不知道香在不在家。”赵叔说。
“走,上去看看。”甘敢说。
甘敢走在前头,随后是赵叔和莫文莉。
村边的路很窄,有些陡,在上屋和下屋之间的这段路更陡,在这段较陡的路上都有拾级。可是,因为时间长了,拾级几乎被踏平了,一不小心就会打滑。
甘敢爬那拾级的时候几乎都要用手辅助才能爬上去。赵叔身子微胖,要用手趴着地才能上来。甘敢在前面想帮忙拉一把却找到支撑点无法转身拉他。赵叔好不容易爬上了第一条巷。
莫文莉不敢往上爬。
甘敢找来一根稍长的木柴,站在巷口上,把木柴伸下去给莫文莉。莫文莉一手抓住木柴,一手爬地,甘敢在上面拉,莫文莉终于爬了上来。
莫文莉爬上来之后,大家都止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再往上一段路没有下面那段路难走了,上屋与下屋之间的拾级比较清晰,没有被踏平,他们很轻松就上到了第三排房屋。
第三排只有两套房屋,其实这一排也是三套的宅基地,空出的一套宅基地还没有建房子,只有几间木板搭成的木棚。木棚也没有什么用途,有的已经破坏,腐朽了的断板杂乱一地。经过木棚的石巷的巷边杂草丛生,这应该是很久没有人清除了。
“晚上不敢走啊。”莫文莉不禁感叹。
“怕什么,这都怕。”甘敢说。
“不是怕什么,是怕有蛇。”莫文莉说。
“哦,是啊。”甘敢这一生最怕的就是蛇,一听说蛇就会起鸡皮疙瘩。
“山里面经常有蛇的哦,还经常进屋里去,床底也会有,甚至床上都有。”赵叔说。
“那么恐怖!”莫文莉听着脸色大青。
甘敢虽然没有说话,却很惊慌,心里直发毛。
“是的了,晚上睡觉前必须先照照床底,翻翻棉被,看看帐顶……”赵叔说。
“以前在你家住的时候怎么没有见你照床底的?”莫文莉调皮说。
“我照了你都不知道。”赵叔说,
“是吗?”莫文莉仍然那样调皮。
“你以为啊!”赵叔说。
正说着话,他们就来到了马丽香的家门口。
马村的房屋跟别的村的房屋没有什么不同,就是没有围院,正屋就建在小巷边上。
马丽香家大厅的大门关闭着,门扣也扣着,没有上锁。
“应该是上山了采山苍子去了。”赵叔说。
“哦,听说现在山苍子收购价有一块钱呢。”甘敢说。
“外面是一块,这里面是6毛。”赵叔说。
“那,一天能采多少斤?”甘敢问。
“听说有人采过五六十斤的,只是听说。一般二十来斤都算厉害的了。”赵叔说。
“那,一天有十多块钱,已经算不错了,我一个月不到三百呢。”甘敢说。
“这怎么能比呢,你每个月都有三百,每天都十元。而农民今天有,明天不一定有了。去一天才有,不去的那一天就没有了。而且山苍子不是一年到头都有啊。”赵叔说。
“除了山苍子应该还有其他吧?”莫文莉说。
“有,但是不是每天都有的。所以,不要生在福中不知福啊!”赵叔说。
“这也有道理,我在家里长大,知道农村真的不容易。”甘敢说。
“你看,甘老师,年纪轻就知道了,你呀,不要胡思乱想。”赵叔用手指点了一下莫文莉的脑门说。
“我们坐在门墩等吧,赵叔你坐这,莉姐你坐这边。”甘敢让赵叔和莫文莉坐门墩,自己找了一块石头坐下,说,“怎么,莉姐想跳槽啊?我怎么没有听说的?”
“不是跳什么槽,是看到人家买车建房,心大了。”赵叔说。
“心大?想下海?”甘敢看着莫文莉,瞪大眼睛说。
“下海?下河都不敢,还下海。下河都淹死人哦,还下海。”赵叔说。
莫文莉微微苦笑,没有作答。
“莉姐,有什么门路啊?介绍介绍。”甘敢突然来了兴趣。
莫文莉看了看舅舅,说:“没有,我舅乱说的。”
“乱说?乱说的话你就不会跟阿东吵架了。你这人啊,说你怎么好。”赵叔说。
“没有吵,只是叫他出去做做兼职了。”莫文莉说。
“做老师就做老师,做什么兼职,不来正经。”赵叔说。
“你看人家,一样当老师,不也做兼职,赚了不少钱呢。”莫文莉说。
“做老师不挺好吗?做好你的老师,比什么都好。不要不来正经,想七想八,没了这碗饭,看你后悔来不及。人家各个都巴不得有个正经事做,你就想七想八……”赵叔说。
“不是,不是,赵叔——莉姐,那谁,谁做兼职那么厉害啊?”甘敢打断赵叔的话而问莫文莉。
莫文莉看了看她舅舅,再向甘敢眨眨眼,意思是下次在跟你讲。
“说说呗,莉姐。”甘敢知道莫文莉碍于她舅舅的面不敢说,可是甘敢顾不了那么多,就想马上知道这人是谁。
“你知道的。”莫文莉说。
“知道?哦,你是说那个停薪留职那个老师?”甘敢说。
“嗯嗯。”莫文莉点了点头。
“不是啊,那不叫兼职吧,他是停薪留职啊……”甘敢说。
莫文莉向甘敢使劲使眼色,甘敢会意,收住了后面的话。
“哦,你呀你,以为我不懂,你是想阿东不做老师了,你不要走错了路了。”赵叔说。
“不是不做,是停薪,职位是留着的。”莫文莉说。
“停薪不就是不做了吗?留职有什么用?到时候有人代替了你想回来都不给你回来了。”赵叔说。
“怎么会?要签订协议的,随时可以回来的。”莫文莉说。
“这种事你都信?”赵叔挺担心的。
“事实是这样的呢。”莫文莉觉得无法与舅舅相互沟通。
“你呀,跟你说,再逼阿东,我跟你急。”赵叔说。
莫文莉咬牙抿嘴瞪眼苦笑。
甘敢插不上话,看着他们舅甥两斗嘴,而他的心里也在默默地思考着。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屋背山上有了动静,有人回来了。
“会不会是马丽香呢?”大家等得太久了,都盼望是马丽香回来了。
“姐,等我。”一个小男孩的声音。
“你快点。”一个女孩的声音。
甘敢和莫文莉都听说了马丽香没有弟弟,所以他们都很失望。
“姐,等我,等我。”小男孩娇嗔地喊着。
“你快点,自己快点。”女孩挑逗着说。
“是,是丽香。”赵叔一直竖着耳朵听,听一会后兴奋地说。
“姐,等我。”
“你快点。”
声音越来越近。
甘敢和莫文莉首先走出屋转角处去看看,赵叔随后也跟了出来。
“姐,等我。”声音已经在屋后了。
“你快——”一个肩上挎着两个蛇皮袋的女孩出现在屋后,突然刹住脚步,声音嘎然而止。
“阿香啊,你都去哪了?”赵叔对着那女孩问。
“姐……”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从屋后冲出来,差点撞上前面突然刹住脚步的马丽香,他双手叉在马丽香身后的蛇皮袋上才止住了前扑的身子。
马丽香被小男孩推了一把,趔趄了两步。
小男孩见到了甘敢几个人,他立即收回了前脚,收住了叫喊声,瞪大眼睛看着甘敢他们。
他们身后串出一条黄狗,钻到马丽香跟前的下坡路。突然见到下面有人,想撑住,却下滑了一小段,终于撑住了……它前脚用力一蹬,扭头转身,嗖的一下串上去,回到马丽香和小男孩的身后,又从他们俩的脚之间钻了出来,对着下面的人旺旺叫。
“狗蛋,不要叫。”马丽香喝住狗的叫声,又怯怯地向赵叔打招呼,“叔公。”
“嗯嗯,还记得我。”赵叔笑着说,“她爸认我侄子做契父,所以她叫我叔公。我侄子跟我年龄差不多,我的辈分比他大。”
“马丽香,来,下来,我们在等你呢,下来吧。”莫文莉对马丽香说。
马丽香耸耸肩,稍稍整理了一下蛇皮袋,然后牵上那小男孩小心翼翼地走了下来。
马丽香走近莫文莉他们,他们闻到一股山苍子的味道。
马丽香身穿蓝色裤子,白色衬衫。蓝色裤子的膝盖部位应该是因为摩擦比较多变成白色了,白衬衫已经枯皱变形,特别是衣领已经卷成肠粉一样,上面还有斑斑褐色的斑点,像肠粉上点了些许酱油。她的头发蓬乱,发丝细小枯黄,眉毛却浓黑清秀,眼睛露润水灵,鼻子圆润,嘴唇微红,挺机灵的一个小女孩。
“这两个是中心校的老师,是来找你的。”赵叔说。
“哦。”马丽香抬头看了看甘敢,又看了看莫文莉。
“先请老师进屋了再说吧?”赵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