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建议你一个人去大西北。”米勒相当认真地说。

“放心吧！兄弟，我不会有事的。”

“你就让他去吧，人活着不就是为了体验未知的向往吗！”赵兆拍了拍米勒。

“若是他没有任何病症我倒不会担心，可现在，我一点也不放心。”

“脑科专家都说没问题，你瞎担心什么？”

“那你注意安全，这个手表你戴上，是我送你的礼物。我设置了紧急呼救人的联系方式，有我的号码，当然首当其冲的是警察的电话，遇到任何危险，你一定记得按下这个按钮。”米勒将手表戴在李想的手腕上。

“你怎么和我妈似得，唠唠叨叨。谢了。”

李想拥抱着米勒，而后又拥抱了赵兆，再后来就头也不回地走进了火车站，背对着两位朋友挥着手。他只背了一个背包，至于宿舍里积攒的书本和一些平日穿的衣物，早就收拾好了，全部投进了废物回收箱，一件也没有留下，他是铁了心，要和大学校园彻底告别。

辅导员劝说过，再等一个月，或者拍了毕业照，拿了毕业证再走，可当那张由著名脑科医院开具的病症单出现在辅导员眼前时，辅导员再也没有挽留之意，或许他明白，比起学业，生命更值得被尊重。辅导员意味深长地对他讲了很多鼓励的话，他几乎有点不敢相信，平日里几乎没有私交的老师在别离之际竟会吐露真情，宛如亲人般不停叮嘱，这令他感动。

直到此刻，他的脑海仍回想着辅导员的音容相貌和温暖的声音，“大学只是人生的一个阶段，未来还有高山和险谷，有鲜花也有沼泽。保持初心，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坚持自己的人生方向，如果遇到什么困难，一定要和老师说，老师一定会帮助你的。”

只有李想自己知道，他是带着几分落寞和不甘才踏上了这趟旅程，究其原由已无意义，事情发生了，无法逆转改变。他只能安慰自己，每个人遇到的困境和意外的概率是均等的，只不过自己比别人早。想到这里，心里好受多了。他走到13号车厢2排e座，将背包放在上方的行李架上，相邻的座位空着，和想象中的画面截然不同，车厢内并没有熙熙攘攘的行人，整个13号车厢在列车开动后才坐了三分之一的乘客，大家几乎默不作声，只有列车上方的电视屏幕一直播放着广告画面，偶有穿着制服的列车服务员推车的叫卖声。列车在下一站，上了五名乘客，再下一站上来了将近一半的行人，头顶的置物架几乎装满了，前后左右的空座也坐满了，独留自己临近的位置一直空着。操着异地口音的乘客在交谈，窸窸窣窣，也有的人打电话聊着生意，安排工作任务……

“合同签完了，你让财务盖个章就完事了，我还在路上，下午才能到，今天就不去公司了。”

李想戴上了耳机，孙燕姿的歌声阻挡了不必要的交谈。窗外的风景依旧，绿树苍苍，辽阔的华北平原上是一望无际的麦浪，黄橙橙的，在烈日下争夺最后一缕成熟的阳光。穿山过隧道，列车瞬间进入黑暗之中，再次沐浴阳光后，刚才的景象便不见了，星星点点的村落在山坳前，低缓的山脉绵延起伏。看的久了眼睛会累，李想闭起眼睛，将座椅后调，尽量让自己变得舒服，眼睛合起了世间万物，歌声更加清晰，他甚至随着歌声哼唱了几句，“相信坚持，相信简单……”碍于惊扰旁人，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呢喃，如果不仔细听根本无法听的到。列车服务员的叫卖声又起，看一看手机，已经十二点了，他毫无饿意，若不是闻见了鸡肉饭香和老坛酸菜牛肉面的味道，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打开手提袋。

那是临行前，米勒交给他的，说什么都得拿上，见对方如此热情，也不好意思拒绝，这会儿，正好打开看一看里面的究竟。

是一个漆面雕花的盒子，打开后，便是扑鼻的香味，那是肉松海苔的味道，深空迫不及待地吃了一块，竟还能感到一丝温热。内心突然一阵感动，若非离别，是无法体会的。合起餐盒，他给米勒发了一个谢谢的表情，还拍了食盒的照片。谁知米勒道出了实情，那是戴玉给她准备的。

“戴玉是去了的，她不愿看到离别时的悲情，说什么也不愿当着你的面目送你离去，也许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所以她才极力回避。我是懂她的，接受了她的请求，将这个食盒递给了你。只可惜，直到你走进车站的检票口，也未曾发觉这个食盒的另一层意义。真搞不懂你两之间的关系，若是情人我也就认了，但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使我感到困惑，我无法建议和判断，只能任由你们做着这种小孩子的游戏却束手无策。回学校的路上我问过戴玉，为何不当面和你道别，她说，有些话不说为妙。我真搞不懂……”

李想听着米勒发来的长长语音，内心像是下起了一场倾盆大雨，雨水已经没过他的胸腔，快要将他淹没了，他感到呼吸急促，喘不过气。他已经没有力气再说出任何一句话。阳光被窗帘挡在了外面，但仍有无数光线透进来，即便照着他也无法将他内心的大雨驱逐，他陷入了一种惭愧的自卑情绪中，久久不能停歇，直到下一站，上来一个黝黑的中年男人问他，“这个座位有人吗？”

他缓过神来，“没，没有人。”

男人坐下，拧开泡着茶叶的玻璃杯，喉咙不停翻动，茶水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