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笑充满了嘲笑。
“没有。”
女人扑哧一笑,好像听到什么笑话。
“哈哈,怎么会呢?”
可是她的手始终没有放下望远镜。
那双睁得溜圆的大眼——恨不得飞出去,贴到两个孩子身上。
泪水止不住。
就如决堤,停不下来。眼泪从脸颊滑落,啪嗒啪嗒滴落。
那张脸被悲痛填满,化成了绝望。
好在地上铺的是羊毛地毯,眼泪没有发出一丝的声响。
此时,微笑的羔羊正站在女人身后。
一双金色的眼睛,紧紧盯着女人的后颈,控制着女人,诡异的笑容慢慢提拉它的嘴角。
没有人能看见它,但它就站在那里。像个幽灵,从未存在,亦无所不在。
“继续你的工作,玛莎。”
一种邪恶而深邃的声音从笑羊嘴里传出,就像深渊的回声。
玛莎是约翰和玛丽母亲的名字。约翰记得,自打记事起,母亲的名字就是玛莎·西西弗斯。
她以前的姓没有提起过,而她现在的姓氏,约翰也没兴趣知道。
羊的话音一落。玛莎猛地回头,即使已经过了三十,依旧长发摆动,俏皮可爱。
纵身一跃扑进了男人怀里。
引得两人哈哈大笑。
而刚才心碎的那张脸已经完全消失,
羊缓缓后退,离开了房间。
它的笑声长鸣不绝。
既是狂欢,也是黑夜。
既是炉火,也是无光的深空。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已是晌午。
乔的马车平稳地行进着。
这条西边的小路已经走过无数次了。隐蔽而安全,一些不合规矩的“东西”都是走这条路。
路的两边是半荒的麦田,因为荆棘较深,难以根除。庄园主们也没有太用心去播种。
其间不时能看见水坑,和高过麦子的野菜。
不需要多久,穿过荒地,拐进树林。
只要不碰上碴口,便可直直离开茶镇。
“约翰,你出来一下。”
一般来说,乔是不会答应帮助约翰铤而走险的。要不是后厨房的木箱子上,被约翰赢了乔一下午的骰子,他是绝不会淌这趟浑水的。
这是对雇主的背叛。所以依旧要求了约翰相当可观的报酬。对乔而言这是合情合理,合乎道理的。
约翰听见乔在叫他,但是还不想让乔发现他们藏着黑市买来的猎枪。
他向玛丽使了个眼色,玛丽的眼睛从颤抖中恢复一丝神色。
不用说什么,玛丽明白了约翰的意思,费力地点了下头。
便接过猎枪,抱在怀里,缩着脖子,蜷着身子。紧紧抱着冰冷的金属猎枪。
就像抱着薪火即将冻死的人。
“怎么了。”约翰从后面钻出脑袋。
“等一下。”
乔没有回话,因为迎面赶过来一辆相同的板车马车。
约翰立刻缩回油布下。
很相似,应该说是一模一样。
就连车夫的身形都和乔也如出一辙,身上的衣服也是完全相同。
乔恶狠狠瞥了下嘴,对着来车嚷道。
“你早就该出发了,你这头猪!”
对车车夫不好意思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不好意思,有点耽搁了。”
说着红着脸打了个酒嗝。
两车交错,乔一鞭子抽到对车的马屁股上。
瘦马和车夫一起惊叫一声,便拉着车上不知道什么东西,叮铃咣啷地往反方向跑了。
“那是······”
约翰看着跑远的另一辆马车。
“如果只有几辆出城,应该很快就会被追上吧。”
乔盯着前方,默默地说。
“现在是淡季,出茶的马车本来就不多。”
约翰没有作声,其实这也是他所担忧的。
“今天派出去了十一辆马车,不同时间和不同方向离开茶镇。”
“谢谢你,乔。”
“你先不用谢我,我把你叫出来是有别的事。”
确实,就在即将出城的时候让约翰从油布下面探出头,这无异于是很危险的。
“你看。”
这条土路约翰很陌生,从来未踏足。
“太安静了。”乔看着延展向前的路面,和两侧慢慢后移的田地。
“往常,这条路上,最起码会有两三个巡逻。”
“他们会检查货物吗?”
“一定会的。”
“一定会?”
约翰皱了下眉,但也没什么太大的担忧。乔一定有自己的原因,毕竟他也不想引火烧身。
“那你为什么还选择这条路?”
“约翰少爷,你不明白。这是一条法外道路,一定会安排暗警来把关。”
“那你还······”
乔打断道。
“但如果这条路上今天起码来往了五六辆马车,而且这里的暗警都是些心不甘情不愿的饭桶呢?”
约翰不说话了,看着前后安静的道路。
“现在是中午,他们应该去吃饭了。”
“是的,约翰少爷。但是今天不一样。”
“今天怎么了?”
“照理说,走到这里难免会碰上几个。也许躲在田里抽烟,要么就坐在路边,像死鱼一样看你一眼。”
约翰扶着下巴,思索着什么。
“你看。”说着指了指两旁的沟槽,“连个新燃的烟蒂都没有一个。”
约翰抬起头。
乔紧接着说道:“我觉得只有两种可能。”
说着伸出两只极粗的手指。
“一,镇子上发生了什么事件,把所有警力调走了。”
“咳咳。”玛丽从侧面的油布里伸出个脑袋,“另一种呢?乔。”
乔说:“另一种就是我们已经暴露了,前面的道口就是我们被抓住的地方。如果需要为我们定罪,离开茶镇地界的瞬间就是最好的时机。”
约翰掀开油布,也不在乎会不会什么人看见,索性坐在了车边。
看着一侧的麦田,陷入思考。
也许可以回头?不行,今天下午那个男人就会发现他的支票不见。
或者改道······很显然时间也是来不及。
低头看着身下的马车。
这是一辆四轮的板车,走土路不现实。
如果步行呢?约翰回头看向玛丽。乔会帮我们背着玛丽?不可能。毕竟他的马车还没有地方安放。
乔的马也驮不了三个人和我们的口粮。
思考片刻后,手指前方。
“继续前进,乔。”
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如果被抓住了,我们三个都会完蛋。”
约翰钻回车里,“如果过关,我们都能过上好日子。”
乔歪嘴一笑。
“你说的算,老大。”
只听一声缰绳抽动,车轮加快,直往树林方向。
约翰和玛丽坐回车里,乔开始了自言自语。他酒壶里的酒精可能发挥作用了。
“那是你们,我还要回来的······”
“外面没什么我想要的。像你们父亲那样的酒鬼雇主,我可再找不到另一个了······”
“原来没有那些饭桶,这条路还别有一番景致。”
“真稀奇啊。”乔用手掌遮住头顶的阳光,“那是绵羊吗?”
这一刻,约翰和玛丽瞪大了眼睛,一起看向了头顶那个黄布后面,模糊宽大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