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找到退烧药以前,萨伏伊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奥列格……他会没事的。”萨伏伊转头对安娜说道,她挤出一个甚是勉强的微笑,“但今天,就需要你来照顾他了,安娜。”
“嗯……”安娜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躺在被窝里,同样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噼啪作响的柴火,“姐……等明天吧,等我明天能下床了,我就……再去捡点干柴和废纸——”
“不!别再去了,安娜……”安娜话音未落,便被萨伏伊厉声打断道。
“可是……烧完了这些,我们冬天还拿什么来取暖呢?”安娜有气无力地说道,她真的很想为姐姐分担一些生存的压力,“就让我去吧,姐姐,我没问题的……”
“不行……奥列格……还需要人来照顾。”萨伏伊将热水倒入一个外皮满是黑斑的铝制罐头中,再放置到安娜的面前,“来……先起来喝点水。”
卡特斯轻轻地抬起安娜的脑袋,温柔地将她枕在自己的两腿之间,她拿起装有温水的“杯子”,将容器内的液体一点一滴地倒入妹妹的嘴巴之中。
温度恰当好处的热水滋润着小卡特斯的嘴皮,安娜的舌头和咽喉则近乎贪婪地吸食着水分。
从早上昏厥到现在,她实在是太渴了。
享用着热水的安娜没能控制住内心深处,那份难以抑制的冲动——或者说,那是一种幸福,一种“久旱逢甘霖”的至高幸福,她的眼眶逐渐湿润,一种既谈不上感动,又不能说是委屈的情感驱使着泪水夺眶而出。
而当眼泪落下,视线渐渐清晰之时,安娜也得以看清了姐姐的神情。
那满是血丝的眼中,遍布着疲惫和担忧,同样是卡特斯,同样是乌萨斯女性,同样是夺眶而出的眼泪,在这看不见一丝希望的凛冽寒秋中,却又有着一种别开生面的美。
“姐……别哭……”看着姐姐声泪俱下,安娜也学起了萨伏伊,在自己那副惨白却肮脏的脸上,挤出一个勉强的笑来,“冬天要来了,哭的话,眼泪会冻住的。”
“嗯……”萨伏伊擦了擦眼泪,但因为眼睛过度干燥,这种胡乱揉搓的擦拭只会让双眼更为疼痛和瘙痒,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触目惊心的血丝几乎就要把萨伏伊的眼白占为己有,甚至还刺激出了越来越多的泪花。
“燃料的事,我一个人能解决的。安娜。”喂完水后,萨伏伊便将妹妹放下,步履蹒跚着从一旁的架子上拿起了自己的“大衣”——说是大衣,实际上也不过是一件满是补丁的薄棉衣,穿上它,再面对寒冷刺骨的北风时,就只能求一个心理安慰罢了。
安娜知道,萨伏伊该出门了,她穿起大衣,好似虔诚的炎国的朝圣者披上了蓑衣和斗笠,要把最为神圣的圣物,带回到这个残破不堪的小家庭里。
“照顾好弟弟,安娜。”萨伏伊扭头说道,不等安娜回答,便吃力地将面前的床架、木板以及七零八碎的杂物挪开,艰难地走出小巷之中。
之所以不和安娜告别,是害怕自己在看见命垂一线的弟弟和营养不良的妹妹后,会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而之所以不想失声痛哭,则是因为,哭泣也是有代价的。
去往巴达耶夫粮仓的路还很长,她要把体力全部用在行走和奔跑上,而不能因为一些毫无价值的眼泪,就把弥足珍贵的体能消耗殆尽。
萨伏伊走到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却好像又有了一种“思乡念家”之情。
她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这条深巷。
几个歪七八扭的床架上,堆满了沙包、木箱、铁板以及其他任何可以遮挡狂风的杂物,最后,几块形状各异的木板被放置在空隙处,这样一条简陋且杂乱的“防线”,构成了这个“小家”的房门。而在房门的背后,就住着列普宁亚一家……或者说——列普宁亚家的三个孩子。
萨伏伊从来没有抱怨过这条悠长悠长又寂寥的深巷,因为在这座围城当中,这条并不起眼且远离市中心的巷子是他们三个人赖以生存的唯一居所,而好多和他们一样,从城郊逃难进来的难民,却再也没有好运发觉这一“世外桃源”了,那些人才是真正的露宿街头,每晚都面临着严寒天气和可怕人心的种种威胁。
萨伏伊重新遮挡好木板和床架,踉踉跄跄地朝着巴达耶夫粮仓这条“朝圣”之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