泾水畔,一艘小艇。
朝阳初升,有一老者立于船头,迎着晨间寒风,迎着涛涛江流,似在遥望远方,又似盯着岸边的芦苇荡在怔怔出神。
但若是细看,就会发现,这老者瞳仁泛灰,双目无神,分明是个瞎子。
正是那张瞎子。
为了生存,他们即将离开长安,前往凉州,寻找下一个安身之所。
这时,张瞎子耳朵动了动,不由皱起眉来,面色不善地道,“你出来干什么?回船舱去!晨间风大,你要是受凉生病,我还得花钱买药……”
却是一少女走了出来。
少女是鹅蛋脸,眉目如画,扮相虽有些寒酸,但也自有一股清水出芙蓉的清丽美感,楚楚可怜。
“是,爹。”女子怯怯点头,乖巧地往回走。
“等一下,”张瞎子似不胜其烦,冷着脸道,“凉州自古是苦寒之地,我给你备了件棉袍,就放在包裹里。你试试,看尺寸是否合适。”
“爹买的棉袍,何时有尺寸不合适的?”女子浅笑点头,又关切问道,“爹?那你呢?”
“你管那么多作甚?”张瞎子轻哼一声,头颅高高昂起,“你老子我当年随中郎将大人征伐陇右,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区区一点点风寒,奈何不了我。”
女子了解父亲,知晓对方性格倔强,也不再相劝,施了一礼,就要返回船舱。
嘭~~
一声闷响,小艇重重下沉,连续上下浮沉几次,才勉强稳定下来。
而船上多了两道人影,——高顺,杨信。
“爹~~”女子面露惊容,又要上前。
“听不懂我的话么?还不回去!”张瞎子转头催促,一时疾言厉色,回过头时,又堆起满脸谄笑,“敢问是哪位上了我这艘小艇?我们父女二人以唱戏为营生,囊中实在羞涩,就这一艘小艇还是租的,仅有的钱财都用作抵押了……”
“张瞎子,记得我的声音吧?放心,是我们大人有话问你。”高顺言辞简练,视线则是机警掠过四周。
虽然就在河边,但船上不比陆地,风险更大,他当然格外戒备。
河面上空空荡荡,仅渡口处停着一叶扁舟,一人披着蓑衣,似乎在垂钓。
高登时警惕。
单人,独舟,还披着蓑衣,明明毫不起眼,但因为那道背影实在魁梧,如同一座小山,那小舟也是吃水极深,显然不堪重负。
一大清早,哪来的钓客?
更何况,水面上,居然有红外光线的反射!
高顺越看越觉不对劲,不由得如临大敌。
“大人?”张瞎子耳朵灵敏,当即听出了高顺的声音,试探问道,“是当初那位放我出狱的杨大人?”
杨信下意识点头,这才想到对方是个瞎子,淡淡道:“是我。”
“草民谢过大人!”确定了声音方向,张瞎子倒头就拜,满脸感激,“小人一直想感谢大人,但听闻大人在调查案子,又不敢叨扰……”
“放你,是出于公心,现在找你,同样是公心。”杨信神情复杂,瞥一眼从船舱向此张望的少女,做了个“请”的手势,“能否借一步说话?咱们到船头去。”
张瞎子先是一怔,当即点头:“喏!”
他心下恍然:这位大人,是不想问话让自己女儿听到,让她心中担忧……似乎,他和那些人,有些不一样。
船头。
“大人想问什么?”水声潺潺,张瞎子跪坐在地,恭恭敬敬地道。
杨信也坐下。
唯独高顺立如古松,依旧是严阵以待,既警惕着那远处的钓客,也戒备着张瞎子,视线余光偶尔瞥一眼那深不见底的芦苇荡。
“最近几天,我一直在想一些事情……”杨信没有急于问话,反而半是感慨地道,“勉强想通了一些,但还有些想不明白,希望老丈能替我解惑。”
“我一个瞎子,何德何能,能为大人解惑?”张瞎子赔笑着,又毕恭毕敬地道,“大人有什么问题,尽管问。”
“我想通的,有几点。”杨信坐姿随意,手指轻敲船面,“其一,我一直觉得那位凶手,似乎有些太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