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行乐商铺依旧照常营业。
不过,虽然按时开门,商户们却大多已成惊弓之鸟,稍有风吹草动,就会惊慌失措。
对不少人而言,昨夜是他们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夜,糊里糊涂地被带走,没头没脑地被盘问,莫名其妙地被释放,像一场突如其来,又转瞬即逝的噩梦。
也许是否极泰来,开门不久,商铺就迎来了一位贵人。
贵人极为年轻,身份无人知晓,但那一身华服,那鼻孔朝天的做派,那挥金如土的潇洒,还有身后一看就非善类的两位亲随,无不在对其身份做着注脚,——非富即贵。
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迎着一张张堆满谄媚的笑脸,杨信一路游逛,沿途撒币,是不亦乐乎。
此时此刻,他不是杨信,而是某人傻钱多的赵公子。
很快,三人来到四楼,铁匠铺。
啪~~
一把折叠军刀重重拍在桌上,杨信斜睨着那张铁匠,颐指气使地道:“能修吗?别管成本,本公子什么都缺,唯独不缺钱……”
高顺面皮抽搐。
这一路观察下来,他大概能明白,少主口中所谓“地主家的傻儿子”人设,究竟是什么个含义了……
但高顺总觉着,自家少主的表演欲有点过分爆棚了,表情做作,略显浮夸。
……
“贵人,容我先瞧瞧……”
张铁匠不敢怠慢,仔细端详着军刀。
杨信一脸漫不经心,实则未有丝毫放松,暗暗观察对方。
——国字脸,浓眉大眼,双目炯炯有神,并非那种五大三粗的莽汉,还真有点成熟男人的独特味道。
这幅皮囊,虽远不及自己亲爹,但勾搭几个没被生活的铁棒敲打过无知少妇,欺骗几个目不识丁的少女,那还是绰绰有余的。
他在心中调侃。
“能修。”半晌,张铁匠松了口气。
“那还愣着作甚?”杨信一拍桌子,大声催促,“修好了,本公子重重有赏~~”
“多谢贵人!”
张铁匠大喜,当即着手修理。
杨信似乎是百无聊赖,背负着双手,晃晃悠悠,在店内漫无目的地游逛。
他微微一怔。
铁匠铺内居然还有书架?
而且,区区一个铁匠,读的居然不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而是《诗经》、《左传》、《史记》等典籍。
但书架上都是积灰。
看来,即便“隔壁老王”这一行当,也是有行业门槛的,除了得有张不错的皮囊,一幅铁打的身体,还得弄些儒家经典装点门面,内外兼修。
就是不知道还要不要举哑铃,上上下下左左右右……
杨信在心中嘀咕。
等等,《史记》?
他神色一凛,心生警兆。
行凶者可能的留言,——“天雨粟,马生角”,就是取自《史记》!
“嘿,你一个铁匠,居然还学人读书?”杨信一脸浑不在意,取下了那本《史记》,“这本《史记》积灰最少,上面还沾有些油脂,最近肯定没少看……”
他故作无意,实则暗暗观察对方。
却不料,《史记》两个字,令那铁匠脸色微变,那是一种混杂着羞惭和愤怒的表情,有点像是——恼羞成怒?
“贵人说笑了,”他强笑一声,“我哪里看什么书?只是附庸风雅,充充门面罢了。”
杨信点点头,心中却是似有所思:“这幅表情,不对劲啊……”
……
五楼。
“大人,您怎么来了?”
刚到根雕店,迎面撞见一人,那人貌似热情地上前相迎,却表情紧张,声音不自然地拔高。
杨信认出来人,是第五琮身边的一员郡卒。
“哦,我随便逛逛,你自便即可,不必管我……”他干咳一声,有点不太自在。
杨信是微服出巡,沿途为丰富人设又买了不少东西,如今这幅扮相让郡卒撞见,虽不至于当场社死,也不免有些尴尬。
还好,第五琮不在此……
他暗自庆幸。
但现实总爱打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