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彪又看了一眼族兄,神情意味深长:“兄长,你是最近才认识我儿子的吗?他以往什么样?”
“中人之姿。”杨琦面露回忆,想了想,勉强道。
“说中人之姿,那都是抬举他了……才学只是一般,性格怯弱又无主见,除了一张脸,实在看不到什么长处。”既然是自己亲生的,杨彪也就没什么避讳,“他是什么时候发生变化的?”
“是那次的死里逃生。”杨琦有些自责,叹息道,“唉,也怪我,若不是我——”
“兄长,这件事怪不得你……”杨彪打断对方,神情慨然,义正辞严,“太史公有言,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就算我在那里,也会和你做出一样的选择。”
杨琦这才点点头,经对方开导,他倒是释然许多。
“才一次历练,他就开窍了?”杨彪一脸饶有深意,继续道,“而且,不只是聪明才智彰显,连性格都天翻地覆了?”
“你是说……信儿一直在藏拙?”杨琦闻言,如梦初醒,“他为何要这样做?”
“弘农杨氏百年的积淀,既是登天之阶,何尝不是压在身上的一座大山?他身为弘农杨氏嫡子,若不想背负这些,除了假装庸碌无能,还有别的办法吗?”
杨彪连连摇头,唏嘘不已。
“依我看,他是在等待加冠,等着能够自主了,才卸下伪装。”
“但并州一行,他数次濒临死亡,或许有了某种‘人生苦短’的感悟,认为不该在蹉跎岁月,故干脆释放本心,从心所欲。”
“能为了一个目标隐忍这么多年,忍受着族中长者的指摘,同辈的排挤,仆役的闲言碎语,此子意志之坚定,可称坚如磐石。”
“我本就不善雄辩,你觉得,靠我这张嘴,能说动他吗?”
……
杨彪将自己代入儿子,深感对方不易,言语慷慨间,甚至生出些许敬服。
“原来如此……”杨琦点了点头,又忽然笑了,拊掌道,“不过,有这般心性,什么事情是做不成的?”
两人对视而笑,达成共识,决定暂时“放养”这位儿子(侄儿了。
……
杨信当然不知道,自己只是简单穿个越,就令得自家亲爹和亲叔父思想迪化,脑补出好大一盘棋,还强行薅着头发将他的品性人格往上提了提,拔出了新高度,拔出了新风采。
若他知晓,肯定要拍着胸脯安慰两位长辈:父亲,叔父,别担心,你儿子(侄子我,不是什么好人。
此刻,杨信正专心查案。
一行人已来到城北。
“行凶者在逃跑途中,沿途不断弃下身上的机械外骨骼,此处,就是最后一块的所在。”赵大指着一处街角,又指了指街对面,“故而,我判断,行凶者就藏在这城北。”
杨信摩挲下巴,问道:“那套机械外骨骼是什么型号?”
“狸力肆型。”赵大应道,将一个金属盒抛在地上,有投影升腾而起,浮光荡漾中,正是一具机械外骨骼。
杨信屏气凝神,仔细观察。
同样是机械外骨骼,南匈奴与的风格是野性粗粝,汉家的则精巧细致,别具匠心。
投影悬空,其形如巨兽骨架,且是可拆卸式的,共分为六个部分:上身,包括头、颈、胸及双臂上臂;下身,包括腹、胯、双腿大腿;一对前肢,包括前臂及双手;一对后肢,包括小腿及双脚。
这最后一块,正是右后肢。
“这几天以来,我一直加派人手在城北搜寻,但一无所获。”赵大一脸苦大仇深,介绍着案件进展,也就是,——没有进展。
“当时,你们搜寻到这,花了多久?”杨信静静听着,关注点却似乎并不在此,忽地单刀直入。
“一个多钟头,”赵大面露回忆,有些恼火,也有些无奈,“行凶者在丢弃那柄沾血匕首时,或许还有些慌乱,随意弃于路中央;但六块机械外骨骼却都丢弃在了隐蔽处,搜寻起来十分困难,那左前肢还被人捡走了,让我们多花了好多工夫……”
杨信眼神闪烁,心下有了些模糊想法,于是,再次打断对方的诉苦:“北城是人最多的地方?”
“是,”赵大点点头,忍不住抱怨,“不止人多,达官显贵更多,我们费心费力,却无人理解,处处受制……”
看来,这些时日他遭了不少罪,是一肚子怨气。
“这样吧,我们逆行那行凶者逃走的路线,走回倚月酒肆。”杨信自然没空听他抱怨,微笑着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