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那酒客,两叔侄面面相觑,都觉着棘手。
“不对劲。”杨琦眼神灼灼,似有所思。
“当然不对劲,”杨信皱着眉,同样没有头绪,但隐约有了些想法,“这桩案子——”
“我说的不是案子。”杨琦摆摆手,打断了他。
“不是案子?”杨信嘴巴张了张,一头雾水,“不是案子,那是什么?”
“你不觉得,城中的流言很古怪吗?”杨琦那“好为人师”的臭毛病发作,没有直接点破,而是循循善诱。
他显然是抛媚眼给瞎子看了。
杨信满脸茫然,疑惑不解:“古怪?哪里古怪?”
“——细节,”杨琦脸上写满“恨铁不成钢”,也就不再拐弯抹角,直言道,“细节太丰富了。”
“细节?”
“不错,”杨琦点点头,有条不紊地分析,“第一桩案子,牵扯世家子弟,第二桩案子,失踪的更是朝廷官员!长安城里那些个肉食者,只要脑袋里不全是浆糊,为防民间骚动,必然要封锁消息。但是,第一桩案子的种种细节,甚至第二桩案子里第五荣失踪了几天,竟连个酒肆里的酒客都一清二楚,这太不正常了。”
“叔父,你是说,有人在暗中散播消息?”杨信也不傻,一点就透。
他意识到,自己终归还是太嫩,着眼点总是在案子本身,缺少全局视角,也就是所谓的“大局观”。
但接着,更大的疑虑浮上心头。
“那,对方目的是什么?”杨信皱眉相询。
“不知道,我又不是神仙。”杨琦从不装腔作势,不知道就直接承认,又抚须揣测,“但我觉着,是冲着你父亲来的……其实,这个故事有个大问题,你觉得问题在哪?”
杨信早有察觉,当即道:“立意。”
临时演员也是演员,同样,扑街作者也是作者,基本素养他还是有的。
“哦?”杨琦双眼一亮,满怀期许地道,“你说说……”
杨信昂着头,侃侃而谈:“在这个故事中,左部尉第五荣构陷良民,世家子弟为非作歹,反而那杀人的凶手,倒像个为民除害的侠士。”
“没错,但你还说漏了一点。”杨琦暗赞一句“孺子可教”,又别有深意地道,“这左部尉不称职,那身为他们上官的你父亲呢?”
杨信如醍醐灌顶,暗暗道:这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那幕后之人,或是看自家父亲行得正坐得端,于是来了一手隔山打牛。
但一个疑问解开,却生出更多疑惑:幕后之人是谁?目的是什么?还有,对方是恰巧遇上这桩杀人案,来了个顺水推舟,或者连杀人案也是他谋划中的一环?
杨信捏了捏眉心,再次感觉智商已欠费,那是一滴也没有了。
“走!”杨琦则一点也不拖泥带水,霍地起身。
“去哪?”杨信下意识道。
“见你爹!”
……
太守府。
见到杨彪的第一面,杨信就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他总算明白,自己这张平平无奇的面孔,是从何而来的了。
——子承父业!
杨彪远不止有一幅好皮囊,更有股“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气度,明明玉树临风,却不显半分棱角和锐气,也不会给人高高在上的疏离感,十分和蔼可亲。
这就是楷模。
对自家族弟,杨琦是既不客套也不客气,当即坐于案前,将入进长安城后,一路的所见所闻和盘托出。
杨彪很有耐心,专业地扮演着听众,不时见缝插针,问上两句。
末了,杨琦微微皱眉,猜测道:“论动机,我初来乍到,能想到的唯有王甫一人……这桩案子越闹越大,一则毁你名望,若运作得当,甚至能借故将你罢官;二则,若你在这个关头揭发王甫,那就成了自身难保而想拖他人下水,证据的可信度大打折扣。”
作为一名政治小白,杨信自带小板凳观摩旁听,是目瞪口呆。
这分明是另一种形式的围魏救赵,且使得极为高明,天马行空,又高又硬。
他感叹之余,心中不禁暗骂:这老太监,不去钻研阉炎的术后护理,竟看起了兵法!
“不过,”杨琦微微蹙眉,沉吟半晌,说出自己的疑惑,“王甫再有能耐,他人在雒阳,手还伸不到这长安城来吧?”
“那可未必,”杨彪叹息一声,想了想,还是据实相告,“刚收到朝廷旨意,说长安城内的杀人案久久悬而未决,左部尉又失踪,有损朝廷威仪,故遣派沛相王吉前来协助办案。我想,就在这几日,他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