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杨君,可是我的口供有什么疏漏?”高顺拱手作揖,谦恭有礼,并没有因为杨信的嘴上无毛而有所轻视。
“非也。”杨信审视对方,神态悠然地摇了摇头。
“那是……”高顺蹙眉不解。
杨信淡淡一笑,语出惊人只是为了引起重视,既然目的已经达到,就不再故弄玄虚了。
他好整以暇,循循善诱:“伯平兄,你弄错了重点……事情的关键,从不在于你了说什么,而在于朝廷的衮衮诸公怎么看。你设身处地想一想,如果你身在庙堂,看到这份口供,会相信其中说辞吗?”
高顺行事刻板,但不是蠢人,当即悚然:庙堂之高个个都是人精,若看到这份口供,绝不会相信单于只是自己这个小小帐下吏擅杀,而会认为是张修这个中郎将暗中指使。
更深想一步的话,张修擅杀单于,还妄图欺上瞒下,必是暗藏祸心!
“你的命,或许真能换来南匈奴退兵,但同样,也成了中郎将大人的催命符。”杨信见对方失神,知道他已想通关节,不慌不忙道。
高顺惊出一身冷汗,当即下拜:“若非小杨君提点,我差点犯下弥天大错……还请先生教我。”
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眼界和谋略,这就是世家子弟吗?不对不对,咱们中郎将也是世家子弟,但只长年纪不长脑子……
见杨信三言两语劝服高顺,吕布瞠目结舌之余,不忘腹诽自家上官几句。
成廉、魏越两位莽夫则是云里雾里,偷看一眼吕布,跟着连连颔首,一脸“不过如此”的表情。
杨琦沉默,神情愈发复杂。
他还是觉着,莫不是族弟对这侄儿过于严厉,以至于拔苗助长长过了头,长成了棵歪脖子树?怎么在这小子身上看不到半点儒家的温良恭俭让,倒是颇有些法家的腹黑?
“为今之计,还是先还原案情真相。”难得人前显圣,杨信有些小得意,但很好地掩饰下来,“还请伯平兄将当日之事再复述一遍,最好是事无巨细,不要遗漏任何细节。”
“明白。”高顺点点头。
事情经过,他已说过多次,自己也多次复盘过,故而描述得十分顺畅。
但是,都是老调重弹,没有什么新的内容。
杨琦听得直皱眉。
杨信一言不发,陷入沉思。
“晚上七点前后,副中郎将大人前来换班,还带了晚饭。”高顺的叙述,终于到达尾声,“大人爱兵如子,叫我也不必去食堂了,直接回房吃饭。吃完饭后,我觉得特别困倦,于是倒头就睡,醒来时……”
他苦笑一声。
后面的,自然不必多说了。
杨信听出一点东西,问道:“七点前后?当时,你没戴头盔?”
他这一问,却是有些门道的。
动力盔甲的头盔里,有着实时呈现的虚拟投影,包括环境参数、自身状态、能量反应等数据,用以辅助作战。
时间当然也是参数之一。
“肯定不是。”高顺还没答话,吕布先插嘴,“这小子一向苛于律己,平日身在要塞也从不解甲,我经常会忘记他的模样。伯平,我一直有个疑惑,你洗澡时,会解甲吗?”
高顺身陷囹圄,自然没心思搭理他,只假装没听见:“就在前一天,我的动力盔甲出了点故障,时间显示错乱……第二天就要随大人见呼微单于,时间错乱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我也就没有修理。”
“时间显示错乱?”杨信微微失神,嘴里喃喃,自言自语。
他陷入沉思,手指在空中胡乱抓握,似乎抓住了什么,眼中精芒乍亮。
“或许,我们一开始就想错了,问题从不在密室,而在时间。”杨信唇角上扬,一锤定音。
“时间?”
别说那两个憨货了,精明如吕布,老成如杨琦,闻言也是一脸茫然。
“记不记得,我说过一种密室,叫做心理密室?”杨信含笑反问。
杨琦点点头,生于弘农杨氏的子弟,过目不忘那是出厂标配:“让人产生错觉,以为是密室,但实际上并非密室。”
“不错,伯平兄守在门前,房内没有窗户,也没有其他出入口,密室也就形成了。”杨信目光灼灼,边思考,边描述,“但假如,当时,伯平兄并不在门口呢?打个比方,伯平兄以为换班时间是七点,但实际上是六点呢?”
杨琦一呆,旋即变了脸色:假如换班时间是六点,那六点十分开过门,高顺却全无察觉,这一点就能解释得通了。
只是,这样的话,凶手就指向了另一位……
吕布的反应稍慢一拍,也即刻醒悟,有些难以置信。
而状况外,或者说,从头到尾就从未在状况里的魏越、成廉,则只能像那混在狼群中的哈士奇,硬着头皮继续无实物表演,作恍然大悟状。
唯独作为当事人的高顺,脸上毫无波澜。
“实不相瞒,这种可能性,我也想过……”他喟叹一声,苦笑着摇头,“但是,我怎么看,也无法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