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直接盘坐在这门口,双目闭阖。
虽然身上还是散发着浓重的生人勿进的冷冽气息,但暗中的石猴也终于暂时放下一口气。
不过他却并未直接离开,显然还是并不放心。
……
此时有石猴在侧。
许长安的存在不能披露出来,所幸飞鹤也从未曾对流云镇之人披露过自己这一子嗣的存在。
就连那帮忙照看的妇人,也只是知道这孩子是飞鹤六年前带回来的而已。
再加上飞鹤那童子身形,自然也从未怀疑过其会有子嗣存在。
自然也不方便与百苦问话。
因此风歧便将自己所得的诸般术种蚀文《诸天象化定二十四节气经》残篇一一推衍。
不时心神疲倦了,便将飞鹤留下的黄芽山信息拿出一一翻阅,思考到黄芽山之后该如何行事。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黑日渐渐落下。
藏于暗中的石猴看着风歧真的定下性子,也渐渐放松下来。
就在此时,他见风歧忽然起身,却是听到身后屋内有声响响起。
石猴的一颗心也顿时提了起来。
毕竟面对一个昏死过去的仇人只需忍耐,而应对一个清醒的仇人,还要不被看出破绽就不一样了。
他仔细听着房中声响。
风歧只听到身后房中忽然想起一声呻吟。
连忙扭身进入其中。
却见那金曲已从白鹤化作人形,他站在房中双眼警惕而茫然的打量着四周。
见风歧进屋,眼中的戒备这才缓缓放松下来。
“师兄,你可算是醒了。”风歧脸上浮现出庆幸神色,同时观察着金曲的一举一动。
却见金曲看着自己,脸上浮现出茫然神色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明明记得被那该死的金刚罗刹打晕,怎么见到的是你?”
‘他不知道自己成了鱼饵?’看他这反应,风歧心中嘀咕。
但脸上却浮现出冷冽的神色,语气不佳道:“金师兄你有所不知,当时你昏迷之后,我拼死血战,却也不敌那杀百煞,最终被打成重伤,就在此时,大师兄驾临……”
风歧按着剧情又是一遍讲述。
说着还从取出丹辰给自己留下的令牌,展示一番。
直听得金曲青筋直冒,显然也是意识到自己被当做了鱼饵。
听到自己险些被杀百煞带走时,更是怒不可遏。
但出乎意料的,在听完之后,他却好似泄了气一般,所有愤火都尽数消退,变成一副平和模样。
甚至他看到那令牌之后,还上前来拍拍风歧肩膀安慰道:“多谢师弟照看,让师弟见笑了。不过如今黄芽山动荡,就算你我这等微末术士自然也是要尽到职责才行。”
“再说了,这流云镇才值多少?得了大师兄的赏识,以后有你的好处。”
他显然也是意识到了,风歧就一直守在他的门口,才能在他醒过来的第一时间进来。
风歧面色一愣,旋即躬身道:“师兄智慧,师弟受教了。”
但他心中却是诧异,刚才广览资料,便发现这金曲平日里仗着黄芽山大师兄这层皮,平日里嚣张跋扈,吃喝嫖赌,纵情享乐。
风评极为不佳,显然一纨绔之徒。
因此他刚才那番话也未尝没有挑拨之意。
却不曾想此人竟还有这样一面,甚至在看到自己的不忿,以及丹辰的重视之后,还反过来安慰自己。
让风歧不禁刮目相看。
“好了,既然大师兄有命,那你我便赶紧收拾收拾,准备回黄芽山吧。”金曲笑道,说道“大师兄”三字之时,金曲还对风歧眨了眨眼。
风歧顿时明白他的意思,正是许长安之事,顿时随之默契一笑。
“师兄请。”他伸手,将金曲请出屋子。
走出屋子,金曲扫视一圈,看向风歧道:“难怪师弟不忿,经营如此之久的基业,如今毁于一旦,任谁也难以接受啊。”
风歧闻言,只是面色不佳的勉强一笑。
他低着头看向地面。
心中暗自思索,自己此番以一个折中的态度,演给石猴的是大恨之下的忍耐,与忍耐之中控制不住而流露出的不爽,演给金曲却是毫不掩饰的坦诚。
两边都有了交待。
暗中,石猴也终于将那颗提着的心放下。
这时,金曲却一挥手,只见眼前顿时显出一座袖珍车辇。
这车迎风便长,顷刻间化作房屋版大小。
其上共有两层,其上灵木做梁,金玉为饰,车厢之上更有描摹彩绘,画出一幅百鹤齐飞的盛景,很是华贵不凡。
“师弟今日你可是有福气啦!这百鹤乘云辇可是我趁着这任务求了我姐姐许久,方才求来,若放在往日我连摸都别想摸一下。”金曲一把揽住风歧,“好了师弟,快快收拾一番,与我同回黄芽山,届时这流云镇算得了什么?”
说着,他伸手一点,只见那画中百鹤顿时盘旋飞出,化作一只只灵光飞鹤,停在车辕之前。
而车辇一层也是开出门户,显出其中不凡布置。
“既然如此,那就请师兄你先入辇,我来操办剩下事宜。”风歧道。
“好啊,正好我懒得动弹。”金曲伸了个懒腰,便一步跨上车辇。
而后推开一旁窗户,居高临下的看着风歧道:“师弟可要快些啊。”
风歧点点头离开。
……
大门外,那车辇现世的动静已经将云目云耳等人尽数吸引了过来。
风歧走出府邸,对着云目云耳招了招手。
两人连忙上前。
“云目云耳,你们去将所有三到六岁的童男女带来。”风歧道。
“啊?所有吗?”云耳惊叫一声。
往年向黄芽山送去的童男女,也就每年十个,还是年龄不限的,今日竟有年龄要求,还要全部?
“大人,这镇子刚遭了灾……”云目为难的看向风歧。
“去。”风歧道了一声。
“这……是!”云目踌躇片刻,但最终还是在风歧的目光之下拉着云耳转身离去。
看着人流尽皆散去。
风歧也随之吐出一口气。
这流云镇的气氛他真的很喜欢。
因此并未将几十万斤流云草带走,便是给他们留下一条活路,而只带走六岁及六岁以下的童男女,便是因为黄芽山招收弟子一般只要六岁及六岁以下。
年龄再大些,便只能被当做药童了。
同时也是将许长安在石猴的眼皮子底下暗自带走。
不多时,便见云目云耳带着一个个小小孩童走来。
这些孩童偶尔有几个噘着嘴,眼眶红彤彤的显然刚哭过,但更多的还是眼中带着好奇的看向风歧,并不害怕他们的“飞鹤大人”。
而打扮精致的许长安显然其中。
“大人,一共二十三个三至六岁孩童,悉数带到。”云目高声道。
风歧嗯了一声,目光却看向远处。
只见月色之下,那街角、墙上、门缝之中,一个个亮彤彤的眼睛窥伺而来。
眼中带着忐忑、怀疑、惊惧。
“走吧,孩子们都随我过来。”
风歧上前,神色柔和的将许长安拉起,带着诸多孩童往府中走去。
“等等,等等。”
正在此时,街尾传来一声苍老的声音。
风歧看去,却见一个白发稀疏的老汉,拄着杖,挥手疾呼。
“还有何事?”风歧问道。
那老汉上前跪倒在地,对风歧道:“大人,还容老汉再看一眼孙儿。”
他浑浊的瞳孔中流下眼泪,却泛出一种莫大的悲伤,仿佛看得出这些孩子以后的命运。
风歧点点头。
那老汉连忙抱住一个孩子,颤抖的手从怀中取出一块绢布仔细包裹的东西,绢布层层打开,正是一块发黑的饴糖,不由分说的塞进这孩子口中。
“吃了吧,吃了以后就不想家了。”老汉对孩子道。
“爷爷不哭。”那孩子轻轻擦着老汉的眼泪,豆大的泪滴也随之在眼眶中积蓄着。
剩下的诸多孩子也隐隐有大哭的趋势。
“好了,走吧。”风歧连忙道。
“哇,好大的车。”
“好大的鸟!”
刚一见到这百鹤乘云辇,这些孩子顿时便将刚才隐隐欲坠的泪滴收起。
亮晶晶的眼中满是好奇的神色。
“快些吧,师弟。”金曲自二楼探出头来道。
风歧点了点头,指挥着一个个孩子进入车辇之中。
顿时,一声声嘹亮鹤鸣响起,那些灵光飞鹤振翅而起。
风歧走到窗边。
看着这车辇渐渐腾空而起。
窗外的流云镇愈加渺小,而那些原本只是隐隐传来的哭声也逐渐响彻。
孩童们新奇的清脆笑声在耳边回响。
他坚定的看向前方。
那里,是黄芽山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