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衡翟明夷正与白虎白象一同奔跑,在收拾驰道上零散的羽箭时,有一名身穿县令官袍的文官、一名背负弓箭腰佩军刀的都尉各骑着丙等马,带领着六十余名县卒在二里外缓缓接近,只见县卒五人为一排,每一排为首的伍长皆背弓负箭腰挂军刀,其余四人皆只配军刀,每六排前又有一名同样背弓、负箭、挂刀的列长与一名配刀的列长亲兵,军容颇为整齐。
赵衡翟明夷见状,迅速将地上剩余的两三支羽箭回收,翻身上马,再轻轻拍了拍白虎白象的脖颈,分配羽箭后,便与岳姗、裘芳一起并排等候那六十余名县卒。
那都尉远远望见有数十具尸体散落在赵衡四人身后,又有十余人三三两两地跪在四人面前,顿时眼神阴郁,脸色微白,后背发凉,如若那四人是穷凶极恶的土匪,难不成他与袍泽要重蹈覆辙?
他身旁的县令高廉更是眼神阴暗,脸色铁青,却是相当镇定,他自知亏欠了长子高仁,既然他已不打算逃命,那他便要利用这县令的身份,拼死一搏,为高仁在后蜀博个封妻荫子。
高廉瞥了赵衡四人一眼,压低声音,说道:“向都尉,你们不要声张,先接近那四名匪徒,等距离合适后,便一拥而上,再取那四人性命。”
那都尉皱了皱眉,眼神中有些轻蔑,指责道:“大人,我等行事怎能如此草率?”
高廉瞪大眼睛,怒道:“这不是跟你们商量,这是命令。”
那都尉面有愠色,却也无可奈何,只好也压低声音,将命令传达下去。
赵衡见那拨县卒离自己还有四十余丈,抽箭张弓射击一气呵成,片刻后,射出的羽箭便扎进那都尉正前方三尺的地面上,吓得那都尉连忙举起左手,让身后的两列县卒停止前进。
赵衡脸色平静,喊道:“我是王府大殿下赵衡,敢前进一步者死。”
高廉嘴唇颤抖,依然振振有辞,喊道:“那匪徒冒充大殿下,屠杀平民,该杀,给我冲。”
那都尉眼神冷冽,看了一眼高廉,冷笑一声,指着跪在地面上的那十余人,问道:“他们手中拿着的可是西秦标准的马军刀,他们是真真切切的私藏军刀,是谋逆大罪,大人怎么还说他们是平民?”
高廉怒发冲冠,仍然依仗着县令的权力,指着那十余人匪徒,喊道:“我说他们是平民,他们就是平民。”
紧接着,他指着赵衡等四人,喊道:“我说他们是土匪,他们就是土匪,给我杀。”
那都尉完全不理会高廉,向赵衡喊道:“殿下,您可有凭证?”
赵衡拱手喊道:“请问你是向训都尉?”
“正是。”
赵衡从腰间掏出一枚令牌,展示在向训正前方,喊道:“你可以亲自过来检查一遍。”
向训回过头,与身后的列长对视一眼,见那列长取下身上的弓后,便策马前出。向训在赵衡身躯三尺处停马,定睛一看,立马认出了赵衡手上的王子令牌,他便立即跳下马,在赵衡面前下跪磕头,竭尽全力大喊道:“安北县都尉向训拜见大殿下。”
那两列县卒听到都尉向训的喊声后,纷纷心中大定,便皆原地下跪,拜见赵衡。
有一名列长在眼角余光中见到高廉正拨转马头,准备逃走,便顾不及礼数,立即站起身,抽箭张弓朝高廉射击,击中他的左肩,然后快步上前,将高廉拽下马,冷笑道:“好狡猾的东西,竟然敢鼓动我们刺杀殿下!”
赵衡见县令高廉已经被县卒控制,跳下马,亲自将向训扶起,说道:“向都尉,你赶紧起来听令。”
“是,殿下。”
赵衡指着骑匪留下的马匹,命令道:“那边有不少好马,你派两人,选两匹好马,立即前往左骑军军营,请他们进长安城报告王爷,就说安北高家与郑家豢养私兵,私藏军刀,劫掠商旅,刺杀王子,然后你留下一列打扫战场,将地上的尸体、兵器、马匹都送回县城,你再留下一列,将那十余名匪徒也一同押回城内,让他们跪在北城瓮城内,而你随我回城,关闭城门。”
“是,殿下。”
安北县东北角与西南角各有一个剪刀状的斜坡,以便战时将各种物资运输至城墙上,城墙厚一丈,虽说不宽,却足以让一骑在其上驰骋,也足以让两骑并排缓行。
赵衡翟明夷等四人各牵着马带着都尉向训与两名列长,登上北门城楼,远眺着那缓缓靠近的县卒与匪徒。向训拱手问道:“敢问殿下为何亲自前来剿匪?”
“我刚回长安城便有人向我举报,说安北县令高廉长子高仁与郑家二公子郑宽带私兵劫掠来往客商,可是我身边无兵可用,我便只好用我自己和几位夫人的头颅为诱饵,引诱他们上钩。”
“殿下为我等袍泽报了大仇,请受我等一拜。”
向训说罢,便与两名列长一同跪地,连续磕了三个响头。
赵衡连忙将向训扶起,问道:“这是为何?”
“两年多以前,我带着一百余人在旁晚出城,准备到五里坡伏击城外土匪,不曾想,却反被土匪伏击,而我等是死伤过半。我是今日才知道,高廉那厮是官匪一家,真的可恨。”
赵衡眼神晦暗,脸色阴沉,与翟明夷、岳姗、裘芳面朝北方跪下,磕了三个头,四人纷纷举起腰间皮制水壶,将壶中水一半的水浇在地面上。
向训等三人见状,再一次跪下,低下头,其眼眶皆湿润,冤死的兄弟,你们看到没?你们的大仇已经得报了。
众人重新站立后,赵衡问道:“所以你们私配弓箭?”
“我西秦不是允许私配弓箭吗?那一次大败后,我便痛定思痛,花了三年的工钱,找工匠为手底下的列长伍长各定制了一张弓,并每日让兄弟们训练弓箭,只可惜,我的工钱不够,要不然,我会为所有人都配备一张。”
赵衡大喜,问道:“你们愿不愿意做我的亲兵?”
向训等三人又一次跪下,而向训喊道:“唯殿下马首是瞻!”
此时,向训等人心中的阴霾,如东方的天空云霞一般,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那冉冉升起的红日。
赵衡命令向训带着直属伍和一名列长及其亲兵共七人向西巡视城墙,四人又给各自的战马喂了些水后,便带着马儿,也带着另外一名列长及其亲兵共两人,沿着城墙向东而行。岳姗与裘芳两人的战马是由王府马厩挑选的,先前也被许多人骑过,自然需要被两人牵着,与之相反,白虎白象则被训练得相当妥当,而且只认赵衡翟明夷两人,因此,两匹马可以说是与两人心有灵犀,它们不需要被两人牵着,便能随两人走而走,随两人停而停,总与两人保持一尺的距离。而翟明夷则时不时地伸出手掌,抚摸几下两匹马的马嘴,让其舔舐手心中的盐分,显得颇为得意。
当赵衡四人到达东瓮城内门时,有一群大小官员、富商聚集在外门里侧,距离守卫内门的三伍士卒约有三丈,只见他们皆身穿绫罗绸缎,所坐的马车皆是镶金嵌玉、刷漆雕花,所坐骏马皆以蜀锦为坐垫、以金银为铃铛,他们身旁又站着数名配剑负弓箭的扈从,皆不可一世、颐指气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