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戟攻势有如雨点般,如果不是孔天连战数场,身上负伤,又惮季玄手中清吟剑利,削断画戟,季玄早已落败。
饶是如此,季玄仍然只有招架之功,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又有几个鹰犬想要去掠杀丘下百姓,周华只得过去阻拦,相助不得。
眼看自己迟迟杀不得这个七重天修为的小子,再加上手臂上的酸麻和身体上的疲惫,孔天大感忿怒。焦躁之时,忽然灵光一闪。
孔天倏地倒转攻势,反手刺向一旁重伤的墨矩。
季玄大惊,飞身挺剑去救,孔天嘴角勾起,倒转戟身猛的拍在了长剑剑身上。
嗡的一声,季玄臂上大感酸麻,拿不住剑,清吟剑脱手而出,落在沙上直没至柄。
季玄长剑脱手的瞬间,虓虎向前一跨,铁戟当头劈下。
忽然孔天只觉后背一空,连忙回头,但见背上哥哥的尸身已经被打得四分五裂。
步言披头散发,血红的双手颤抖,上面兀自散发着蓝气,哈哈大笑:“小小稚虎,还不来伏诛!”
季玄心头一凛:步前辈是为了救我,故意激怒这头虓虎,我却绝不可害他。讲到这里,他袖中银剑出鞘,反手斩断了画戟小枝。
看着哥哥的尸身被如此四分五裂,孔天瞬间失去理智,竟然不顾季玄,拖着残戟直直冲向步言。
此时周华解决了那几个鹰犬,飞扑来救。
危机时刻,季玄急中生智,取出怀中的无相索,快速将它缠在了小剑上面,紧接着隔着数丈远,飞快的挥出小剑。
虽然无相索去的无声无形无色,但这虓虎身经百战,还是让他心中没由来打了个激灵。
下意识的,孔天竟然停住脚步,矮身躲过了这一扫,只是背上的衣服甲胄被削断。
季玄惊的呆住了,似乎心肺都为之停滞,傻傻愣在原地。
随着这最后一击落空,那点渺茫的希望似乎也破灭了。
忽然只听“啊”的一声惨叫,季玄猛的望过去,却见孔天捂着手膀,身上血流如注,地上有一条断臂。
周华之前滴血认过主,在最后关头抓住了无相索,掷了出去。
孔天紧咬牙关,目眦欲裂,死死的瞪着周华。
周华乘胜追击,抡起铁棍向孔天头颅砸去。
孔天侧头避过,这一击结结实实的打在了他的肩膀上。突然恐天的眼中散发出一种骜狠,另一只手死死的抓住了铁棍。
周华一愕,孔天手上一扯,反手夺下铁棍,顺势一脚踹在了周华小腹上。
同时他发出阵阵咆哮,一头扎进鏖战的人群中,挥舞铁棍,瞬间打出一条道路。
随即孔天便匿入鹰犬之中,大吼道:“杀了他们!这些人死了,今天山上的粮食水源将会多数十倍!这些都归你们!”
孔天虽然悍不畏死,却并不傻,甚至还颇为精明。
见识了虓虎之勇加上粮食的诱惑,大受鼓舞的鹰犬们顿时精神一振,都发了疯似的向前冲去。
本来稍占上风的二家弟子瞬间陷入劣势,且二家之首均深受重伤,周华也状态堪忧,半蹲在地,手捂胸口喘着粗气。
能支撑大厦的,只有季玄了。
此时二家弟子无人指挥,又互不相服,只各自为战。
一名手持锄头的墨家弟子,在乱战之中被三四名鹰犬拿着大刀长戈围攻,正奋力抵抗,刀戈相加下,锄头被打断。
那几名鹰犬们叫嚣着,欢呼着,趁机挥舞兵刃一拥而上。
但听砰的一声,一道剑气轰下,尘沙四起,那几名鹰犬被打开数丈,双方战场被分割开来,二家众人的目光都被这惊天动地的一声吸引过来。
却见季玄一袭白衣,袖袍鼓动,携剑而来,落在双方阵中。
步言也从人群中走出,朗声道:“值死生存亡之际,我等若败,不仅丘下百姓定然无幸,山下众生必为刍狗!名家弟子,宁死勿退!”
季玄注意到那墨家弟子两手空空,问道:“你的兵器呢?”墨家弟子不安的抓紧布衣角:“断了。”
季玄略一沉吟:“你会使剑吗?”那人一愣,点了点头。
却见季玄清吟剑横摆,双手递出,笑道:“那你先用我的剑吧。”墨家弟子吓了一跳,连忙摆手:“我怎么能用这种宝剑。”
季玄故意道:“若无兵器,怎生挡得住这些鹰犬的爪牙?也罢,兄台既不肯接剑,那便在在一旁观战便可。”
墨家弟子是苦惯了的,当年墨子追求腿上无肉,胫上无毛,凡见不平,必拔刀相助。
且门人大多都是农民匠人出身,质朴坚韧,每每行侠仗义时,都是抱着宁愿和恶人同归于尽,也要保护无辜的心思,每次出手,哪怕是很小很小的事,都会全力施为。
季玄如此说,那墨家弟子岂肯退让享受安逸?便即一咬牙,接过了清吟剑:“好,我就用这把宝剑多杀几个爪牙便是了!”
墨家众人纷纷侧目,心中对季玄又感佩了几分,连名家众人也纷纷对季玄多了几分敬意。
季玄趁热打铁,说道:“此时大家需要同心协力,才能保民,我看墨家的兄台身手矫健,名家的高足身形灵动,不如让名家众人用墨家的投石机括,墨家众人在前方痛快杀敌如何?”
众人都感犹豫。倒不是因为不适合,墨家投石机括虽然制作复杂,操作却颇为简单,您家弟子也能操控,只是两家先前关系一直紧张,这般配合总觉拧巴。
孔天暗道不妙:若真如此子所说,两家拧成一股绳,今日想要报仇,必然不易。想到这里,他举起铁棍大喊道:“杀!”
忽然步言开口道:“此等形势,我名家之人不可再拘于小节。就看墨爷们愿不愿意将机括让给我们了。”
看敌人杀来,墨家弟子也不再犹豫,纷纷冲上前去,留下了投石机括,算是默认了。
就这样,墨家弟子用血肉之躯护在前面,名家弟子在后面投石破敌,抹平了先前的劣势。
步言意味深长的看了季玄一眼:“落名书院,当真人才辈出啊。”
季玄来到周华身后,以手抵背为他疗伤。周华笑道:“你刚才那帮主动发挥的不错,过个十年八年就能快追上我了。”
季玄表面上不愿理他,心中却想:方才若无师兄指点,我只会悄无声息的逼退爪牙,顶多能做到奋勇当先,为众人表率,绝无此等事半功倍之效。
看他不理,周华正色道:“行了,这个时候你先别管我,刚才说的那么慷慨激昂,此时可不能退居后方,随他们一同杀敌吧。”
“以后此等好事须搞出些动静,让人知道,如此便能功效翻倍,别做那于事毫无助益的无名英雄。”
季玄默然,他对纵横家这种收买人心的行事总感别扭,始终觉得不是君子所为。
看着大好的形势一点一点没了,鹰犬们的锐气消磨殆尽,孔天感到一阵恼怒:不管此间胜败了,先杀了那名家老贼为哥哥报仇!嗯,还有那小子!
本来先前,他并不确定到底是谁害死了孔盖,但看到步言毁坏尸身,季玄这般阻挠他复仇,便不由的怒从心头起,自然把他二人归纳成凶手。
只叫得孔天高声道:“杀步言,白衣少年者,粮百斤,水五十斤,但凡伤者,亦有粮水各五斤!”
此言一出,一众鹰大眼冒贪婪的绿光,都不往丘下杀奔,纷纷涌向季玄步言。
这个举动看似是孔盖退而求其次,只图报仇,不顾大局。然而季玄和步言是两家的主心骨,他二人一死,局面必乱。
在重赏的诱惑下,两家的战线几乎快被击垮,独臂的虓虎手持铁棍,在人群之中左突右突,目光寻觅着二人的身影。
忽然他看到乱军之中步言正强撑着重伤的身体在指挥着名家众人,心中一喜,飞掠而去。
待得步言发觉之时,孔天已至身前,铁棍探出,直刺胸口。
一旁的季玄连忙横剑阻拦,可适才我在明,敌在暗,孔天重伤之下身法犹自神速,哪里阻拦得住?
在铁棍被季玄的小剑挡下的一瞬间,孔天手掌一拍,将银棍射了出去,嗤的一声插入步言胸口,后者喷出一口鲜血,蜷伏在地。
季玄大惊,想要上前救扶,只见步言嘴唇颤抖,从牙缝中蹦出几个字:“先杀恶虎!”
忽然季玄耳边炸起虎啸,耳膜一木,意识瞬间陷入短暂的昏迷。
孔天五指成爪,直抓向季玄咽喉。
便在此时,季玄突然感到了一阵熟悉的法力波动。这法力波动,他在五日前的夜晚依稀感到过,在那日孔盖毙命之时也感受过。
孔天耳朵微动,听得一阵细微的破空之声传来,紧接着掌上一凉,半截小指被削了下去,紧接着便是剧烈的疼痛,将他的法力打散,手上的动作便迟了一分。
就这么一刹那的功夫,季玄清醒了过来,侧身躲过了这一击。同时剑柄猛击,敲在了孔天的肋骨上。
孔天被打飞出去,落地时接连向后蹬蹬蹬的,退了好几步,嘴角溢出鲜血,身形一晃,消失在了乱军之中。
目睹这一幕的鹰犬,见首脑都险些丧命,瞬间没了战意,丢盔弃甲。他们本就是为了重赏而产生瞬间的冲动,在面对强大的对手时,这股劲一过,便极易动摇。
这种消极的情绪一传十,十传百,看着同伴都逃了,其他鹰犬也纷纷慌了神,霎时作鸟兽散。
季玄抱着重伤垂危的步言回到石屋,将自己的法力倾尽输出,企盼能够救下他。
步言看他如此模样,似乎放下了什么,释然一笑,摇了摇头:“生死有命,你留些法力吧,须得小心鹰犬反扑。”
看季玄仍然不停,步言挣扎着起了身,在他耳边轻声说道:“这五日间,墨矩定然找到了你,你大概也应承了他吧?”
季玄手臂一颤,瞳孔猛的收缩。
他咽了咽口水,问道:“前辈从何得知?”
步言咧开惨白干裂的嘴唇:“布某虚活几十年,别无所长,但见闻倒还不算少,识得这墨家三宝中的无相索。”
“再说,若仅有一面之缘,那个老顽固竟愿意听你那么几番掰扯,倒也稀奇。”
季玄低着头,轻声问道:“前辈为何此时揭露此事,乱晚辈心境。”步言洒然一笑:“名家之人,若非事关苍生,心中有言不吐,生不如死。”
他心中还有另一番想法:此子本就难以救我,与其耗费法力,不如此刻便断了。以他之能,统领二家,带我名家中人逃离鬼域不难,我这个废人活着,位置尴尬,反而碍事。
突然步言感到身上又燃起一股暖流,季玄将全身法力汇于手掌,抵着步言的后背传了出去。
步言几乎不敢相信:“你,你为何还要如此白费力气?”季玄咬着嘴唇:“前辈赠我法器,还相救于我,此等大恩,如若袖手,比那孔天还不如,更不配是落名书院的弟子。”
浑身是血的青衣书生沉默了。片刻后,缓缓开口:“我若活了,下来揭穿此事,你岂不危险。再说,若我活命,墨名两家仍会争斗,你定不愿看到。”
季玄此时额头上已经渗出汗珠,但仍未停息:“我既做得,前辈自然也就说得。我也相信此番恶战之后,二位深明大义,定然不会再行争斗。”
突然步言笑了起来,从一开始的轻笑,渐渐变成了狂笑,也不管扯动伤口,笑的肆意,畅快便是。
笑罢,仰头望天,感慨地说了一句:“诸家欲灭落名,难矣;以为那是洪水猛兽,旁门左道,谬矣。”
这时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人走入了石屋,原来是周华。只听他说:“我来救他吧。”
季玄大喜,连忙起身,却因为脱力险些一个站立不稳,跌倒在地,被周华扶住之后赶忙说道:“师兄快请。”
周华并没有多说什么,直接盘膝而坐开始运功。步言笑道:“这小子必已在屋外偷听许久,看你下定决心才肯来救。”
周华淡淡一笑,并未否定。
季玄嘴唇一张,欲言又止,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以师兄的性子,定然不支持我相报步前辈,况且我自己的决定,却要旁人来帮扶,这是什么道理?
但现在毕竟救人要紧,季玄终究没有说什么,只是走出了石屋。
此时他看到两家弟子忙前忙后,或是安抚丘下百姓,或是重建应战时毁坏的房屋,总之各自忙活,还有几个墨家弟子在一个草棚子下照顾同样重伤的墨矩。
孔天以九重天的实力打在墨矩后背关节上是何等威力,虽然不如不言那般致命,但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恢复的。
看到季玄走来,墨矩遣散身边的几个弟子:“你们走吧,我和后生单独说几句。”
随后,墨矩笑呵呵的对季玄赞道:“好后浪,竟然能够团结众人,救下丘下的百姓,了不起。”
季玄深吸一口气,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前辈,其实五日前,布先生也来找到了我,我也应承了名家论会相助之请。”
墨矩没有季玄想象中那般意外的神态,只是微微一怔,笑叹道:“傻小子,你要是不说出来,我可以当做不知道。”
季玄一呆,墨矩斜了他一眼:“步言那张嘴,能容你此等小辈,说出那许多话,还真是怪事。”
说着,墨矩望了棚外一眼。
丘上,法力耗尽的二家众人相互扶持着,名家弟子缜密周全,踩在墨家人肩上修缮屋顶,后者虽然在下面骂骂咧咧,但还是站得稳稳的。
还有几个名家弟子,能言善辩在安慰丘下受惊的百姓,哄得小孩儿咯咯的直笑。
其余墨家弟子拙于口舌,只是笨手笨脚的帮被波及的普通人包扎伤口,有时草药粘在手指上,嘬一口,苦的五官都扭曲了。
看着这一幕幕,墨矩突然说道:“小子,嫌不嫌弃我们墨家这些乡巴佬土气?”
季玄意识到了什么,正色道:“绝不敢。”
墨矩点了点头,直截了当的说道:“那好,你不是想带着我二家诸人走出鬼域吗,这便去吧。我这老骨头虽然能出点力,只不过做不到你那份上。”他想是如果自己继续掌管墨家,二家仍然会像原来一样分裂,矛盾。
季玄一呆,刚要疑问,忽然想道:原来他将会上师兄的想法,误会成了我的想法。
既然如此,那便将错就错吧。
想到这里,季玄郑重的拱手道:“多谢前辈信任。”墨矩咳嗽了两声,摆了摆手,淡淡的说道:“也不全是信任你,鹰犬随时可能反扑,现在只能如此。”
随后又笑道:“至少你这小子有想法,有底线,不至于把我们这几个庄稼汉带沟里去。如若那书生脑筋还没糊涂,定然也把名家托付给你了吧。”
季玄愕然,心道:这两位前辈虽然针锋相对,却彼此都这般了解。
此时一个墨家弟子朝草棚走来,手上提着清吟剑。见到季玄,他身躯一躬,双掌呈剑递出,朗声说道:“季兄弟,我墨成用这把剑杀了六个鹰犬爪牙!”
季玄连忙将他扶起,接过了剑,笑道:“好兄弟!真不愧是墨家弟子。”
墨矩冲墨成招了招手,说道:“你和师兄弟们们说一声,我这老骨头,有些疲倦,该休息了,从此以后你们就听后……季玄来调配。”
他本想说后生,但此刻情形却又不太妥,硬生生的改成了季玄。
墨成想说些什么,墨矩不耐烦的说道:“莫要矫情,快去。”墨成点了点头,走出房子,大声的奔走传告。
这是季玄突然感到一阵熟悉的法力波动,心中一悸,匆匆的告别墨矩:“晚辈告辞。”
话音未落,他便快步循着波动走去。
一路上,季玄脑中飞速运转,复盘今天发生的一切:今日之事,太过凑巧,若以常理而论,如果山上不让鹰犬下来这么搅和,任两家辩论,最终多半两败俱伤。
可这时偏偏来了个孔天,还蹊跷的找到了孔盖的尸体,同我们大打出手。
这般一搅局,反而使二家团结……
嗯,孔天那种掩藏不住的暴怒自然不是伪装,定时有人利用于他,暗中助我。
适才孔天临退前奋力一击,我险些被他反杀,可这时却有人发暗器救了我。
季玄不敢再想,因为这一桩桩,一件件的矛头,都指向了那个人。
随着波动,季玄来到了村口的古胡杨树边,一位紫衣女子倚风垂手而立,二十五六岁左右,面貌绝美,眉间有一点紫砂,微风吹动,发鬓拂面,更添几分韵味。
正是那日的林良平。
见林良平笑意晏晏的望着自己,季玄突然心中没来的一荡。
他狠狠的揪了自己大腿一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道:“今日之事,是否与你有关?”
林良平并不否认,点了点头:“是我告诉孔天尸身之事,并举荐孔天下山的。”
季玄又问:“孔盖的尸体,是你嫁祸给我们的?”林良平笑容温软,说道:“那日我为了救你杀他,将他的尸身还于你的村落,也无不妥。”
此言一出,季玄握紧剑柄,死死的盯着林良平:“这般说来,孔天也是被你引来的?”
林良平赞许的望了他一眼,挑了挑眉。
季玄沉下的脸来:“也就是这次殃及的百姓,法力尽失的步先生,重伤的墨前辈和两家弟子,都是因你而起?”
林良平平静的说道:“那你是否想过,若孔天不来,二家自相残杀,会比现在更糟?”
季玄哑然。他早就知道,只不过情感上仍然不能接受。无言以对下,他只能生硬的问道:“你既是山上的道士,为何要这般行险?”
林良平似笑非笑,说道:“我从不走险着。”
季玄一怔,猛的想到:如若孔天胜了,真的灭了二家,他这个举荐者自是大功臣;倘若孔天不胜,只是他自己不济,还能顺水推舟的卖我一个人情……无论如何,她都能毫不费力的获得不少好处。
置身风波外搅弄风云,而不在水火中,她并未弄险!
想到这里,季玄不由的咽了咽口水。
沉吟良久,季玄声音略微颤抖的问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林良平声音清脆柔美:“和你联合,打上山去。”
季玄眯了眯眼,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在林良平的引导下,不经意间已经掌握了山下那一股最强的力量,足以与山腰鹰犬抗衡的力量。
他也想通了,为什么先前林良平要激得谭成孔盖相残,削弱山上势力了。
定了定心神,季玄说出了自己的疑问:“我现在虽然掌管了两家,但还是难以威胁到九重天如云的山上人。”
“再说,你本是山上人,为什么要打上山去?”
林良平理了理发丝,轻声应道:“因为我要离开这里。”季玄不解:“这同上山有什么联系。”
林良平毫不隐瞒,直接说道:“山上有一处秘径,能够离开鬼域。”
季玄更疑惑了:“那你为何不离开?就算有什么艰难险阻,你也可以连同山上的人一起破开。”
林良平摇了摇头:“其实那些山上的人,根本就不想离开这里。他们在外面,留下了许多祸事……”
季玄追问道:“你也是他们中的一员,既然他们惹下了祸,那自然和你也有些关系,你又为什么要出去?”
林良平也不避讳:“外面的世道很危险,但那里有亲人。我有个弟弟。”
季玄沉吟片刻:“我如何信你?”他自己知道没,这许多顾忌,有一点点可能,他都愿意试试,但既然接管了两家,肯定不能拿出他们的性命冒险。
林良平嫣然:“我数次相救于你,还不足以?”
季玄摇了摇头:“这是私情。我可以将我的命还你,却不能连同他们的命。”
林良平嗓音里隐有笑意:“莫非先前凭纵横家那小子幼稚的谋划,真的能保得他们平安?权宜之计,最终不过如温水烹蛙罢了。”
季玄心想:那日夜晚,我感受到她的法力波动,她定然是听到了我应承两家,并且和周华议论的话了。也正是因为我这种特殊的位置,她之后才肯相救并指点于我。
想通此节,季玄问道:“就算我能打上山去,但仅仅一个九重天的孔天,便已险些杀了我,何况深不可测的山上高手。我还不能认定此番伤了孔天,他们会不会下山复仇。”
林良平淡淡的说道:“山上兵家和道家素来有隙,内心深处都想将对方逐下山去,虽然有各有四名九重天的高手,但都不可能下山。”
“除非道家兵家同时出一个人,否则一旦实力的天平倾斜,强的那一方必然趁机发难,这也就是为什么山下人只会被山腰鹰犬袭扰,而很少见到山上的人。”
“然而他们也不可能同时出一个人,因为两家各怀鬼胎,派的人不可能真正的合作,仍然只会各自为战,而且但凡哪一个人趁机上去了,对另一方都是毁灭性的打击,所以你现在是安全的。”
闻言,季玄心中更没把握:“他们有八名九重天的高手?那如何是好?便是一两位,我都难以抵挡。”
同时他也有些希望,林良平敢跟他坦白真相,自然是真心实意联合,且有解决之法。
果然,林良平说道:“其实我也在等一个人,那人可以拦住四,五个九重天的高手和兵,道二家半数弟子,等你能争取到他,再做决定也不迟。”
季玄连忙问道:“何人?”同时又觉不对:“此方天地的限制实力是在九重天,任他再强,怎么可能拦住四五位同级别高手?”
林良平缓缓道:“此人现在就在这附近,道号不羁散人,虽是道门,却不愿上山。等你见得他,自己会分晓。”
季玄突然想到:“争取人这种事情,自然是你的擅场,为何你不去?”
林良平转过头去:“我与他有些恩怨。”季玄看她不愿答,也不再问,只是说道:“我应当如何联系你?”
毕竟林良平多次相救自己,还提供了这许多宝贵的消息,联合暂时也没有什么成本,所以季玄极为看重此事。
林良平轻轻拍了拍树干:“若想找我,便到此树下拍三击树干便可。”
季玄点了点头,问出心中最后一个疑惑:“你和我说这许多,却并不控制我,你便不怕我不同意或是背叛于你吗?”
林良平娇媚一笑,抿了抿嘴:“你又不是痴儿,自不会行这损人害己的事。”
说着,便消失在了树下。
季玄心中有些恍惚:此人在外界的实力定然高于九重天,是个道常,至少与众夫子同级,而其谋划又这般缜密,滴水不漏,暗藏机锋,到底是何等人物?
……
山上,断臂的孔天跪在一个高台前,神色憔悴,目光空洞。
高台左边坐着三个道士打扮的人物,右边的四人则是穿着铠甲,居高临下的审视着这平阳之犬。
一个铠甲人冲着道士们干笑两声:“好一头道门虓虎,被几个穷书生和叫花子打成这副模样。”
另一个身穿铠甲的人意有所指道:“出战之前,我兵家的法器鹰犬被他带走了许多,对上两个八重天的蝼蚁,本是必胜之局,却竟然输的这般惨,法器十不存一,当真是巧啊。”
孔天任由他们冷嘲热讽,只是披散着头发,目光呆滞,面无表情。
一个身着黑白相间袍服的道士皱眉道:“谭君,你此话何意?”
那个叫谭君的铠甲人冷哼一声:“出战是你们道门的林良平提出来的,打败仗的也是你们的虓虎,折的却是我兵家的法器鹰犬。”
道士冷着脸说道:“出战之事并无不妥,那时你们兵家也同意了,我可没把刀架你脖子上。”
谭君皮笑肉不笑道:“平时这头虓虎战无不胜,此时用我兵家的资源却反而败了。”
道士沉默一阵:“你要如何。”
谭君余光瞥见断臂重伤的孔天,淡淡道:“总该给我们一个交代。”
道士不置可否。
见他不应,谭君招了招手,几名弟子提着担架抬来了一头紫色的魔狮,他已经奄奄一息,身上贴着一块符碌。
谭君悠悠说道:“我师弟谭成数日未归,在他形影不离的坐骑上,发现了你们道家的符纸。”
道士神情没有变化,似乎并不在乎,只是转身说道:“孔天,你此次大败,使我道家颜面尽失,从此并不可再称是我道门中人。”
说着便带着其他的道士离开了,余下了行尸走肉般的孔天。
谭君一步步走向高台,来到孔天身边,一字一顿的说道:“我师弟谭成,是被你兄孔盖所害吧。”
听到哥哥的名字,孔天眼眸中略微泛起了些许涟漪,随即便归于淡然,只是无尽的沉默。
谭君冷笑一声,整了整袖袍:“将他扔至丹炉,揉碎魂魄,炼成法器。”说着便大步离去,更不再看一眼。
几个弟子在他的三肢上打上了符碌剑诀,锁住他的法力,孔天心灰意冷,更不反抗,任由他们带走。
来到炉前,兵家弟子将孔天像死狗一样随手摔在了地上,随后运起法力,燃起真火,开始热炉,顿时炼丹房内中烟尘滚滚,直迷人眼。
谁也没注意到,孔天已经被换成了另一具尸体。
……
夜,村子已经被修缮的差不多了,季,周二人的石屋在修好的同时还翻新了一遍,里面放了各家各户赠送的少许粮水,日子实在紧巴的也织了新衣,帽子等物品等聊表谢意。
村民们既没有文化,又不会法术,这些是他们为数不多能做的。季玄一一收下了,这些日用品都放在了砚台里珍藏起来。
两家众人和村民们各带了椅子,凳子之类的东西,在村口摆上了宴席,喝汤吃菜庆祝感谢。
宴席过半,老村长对一旁的季玄感叹道:“我们这些草芥不如的糟糠之人,在这种世道,全赖公子们这种侠义之人扶持得以苟延残喘。”
季玄忙说不敢,同时也有些好奇:“难道除了今日席间中人,还有义士?”他心中隐隐有个期盼。
果然,村长抬手闷了一口汤,点了点头:“那就要说到六日前了。说来,先前不知公子手段,只当是个寻常人,否则恩公们也不至于被我们连累……”
季玄越来越好奇,心中有了无数猜测:“怎么说?”
老村长道:“本来恩公们并未涉足风波之中,却因为我们,遭到了山上人的窥伺,先前那些手持盾牌的人来杀我们,也是逼我们出卖恩公他们。”
季玄着急的问道:“那,那老先生你说的到底是何人啊?是不是一个的老道长?”
老村长一愕,正欲说些什么,突然听到丘下一声巨响。
季玄周华对视一眼,周华低声道:“九重天的法力波动。”季玄对众人道:“诸位乡亲先各回房中,墨成兄,你带着两家同道随我来。”
忽然几个黑影从一旁掠过,有四五个村民顿时被他们裹挟而去。
周华眼疾手快,提棍去夺,却还是只救下一个惊慌的老妇。
随着几点光亮,一群人举着火把奔来。
渐渐的,众人看清了来者的样貌,它们长得奇形怪状,或是熊头犬身,鼠头兔身-都是妖怪!
此时从妖群中一个拖着尾巴,皮肤滑腻的蜥蜴人走了出来,肩上扛着一轮足有六七尺高的镰刀,月光映在镰刃上,依稀能看到些许陈年血迹。
那蜥蜴怪穿着人类的装束,却不伦不类,上身是被绷紧的长衫,下身却是肚兜和短裤。
直接那蜥蜴怪学着人的样子歪歪扭扭的做了个辑,随后用三根,长而尖锐的手指头拱手道:“晚夜打扰各位人,务别怪罪。吾称鬼镰,姓鬼名镰。”
周华憋不住笑了出来,学着它怪异的模样道:“不怪不罪,快话吧。”
听到“快话”两个字,鬼镰怔了一下,一本正经的说道:“此说诧矣,应当是快言。”
墨成看不下去了,抢出一个身位,喝道:“你既通人言,何以行那禽兽之事?快将你们掳走的百姓放了!”
鬼镰摇了摇头:“‘掳走’二字当真粗陋。鬼某只是想找人,没有别意。”
季玄心想:莫非他们是山腰的鹰犬?却不知实力如何。既作此想,便问道:“你要找何人?”
鬼镰却不打了,而是高声喊道:“成老儒,鬼某都已到此地寻你了,以何还不相见?”
没有回应,只有被挟持的百姓颤抖的呼吸声。
鬼镰似是恼了,镰刀横摆,挥向一个老人。
季玄万料不到他二话不说便即出手,当下不及细想,振剑一吟,袖中金童撞出。
上次和孔天死战令他总结出些经验,在面对强敌之时,便将无相所缠在剑身上,见剑之时,无声无形的无相索会出其不意的先至。
再配合金童袭敌,剑吟慑敌,此番全力施为,便是寻常的九重天高手都必会受伤。
忽然只听周华“啊”的一声惨叫,季玄但觉后背一痛,肩头瞬间被贯穿。
却见被抢救回来的那“老妇”,忽然砰的一声衣衫破裂,变成了一个穿着暴露,长相极为妖艳的女妖。
女妖手上持着一根黑蛇似的九节铁鞭,在吟声过后的瞬间,袖中喷出黑雾袭向周华,同时铁鞭陡出,后发先至,穿过了季玄的肩膀。
九重天上的实力,半步巅峰。
女妖妩媚一笑,回拉长鞭,将季玄重重的甩在了地上。同时鬼镰也毫不停手,割菜一般利落的斩掉了老人的头颅。
其余被擒住的百姓大惊,拼命的挣扎,却只是被不耐烦的小妖抓破皮肉。
二家众人大惊,想要上前援助。周华虽然被黑雾袭眼,痛痒万分,但理智犹在,情知此时妖多人少,这般上去不仅毫无助益,只是徒增伤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