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是季玄,肯定会直接道:“寡不敌众,你们别冲动!”但周华却换了种方式,只是喊道:“别动!你们想害死人质和季玄吗?”
众人一愣,这才想到季玄和几个百姓都在他们手上,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怒视群妖。
女妖略感诧异,用娇媚的声音道:“中了我的蚁蚀散,竟还能站直身体,很不错哟。”
周华强忍痛苦,调笑道:“除了美酒,还没有让我直不起身的东西。”
女妖笑得花枝乱颤,挑逗道:“还有我呢~”周华一愣,不明其意。
鬼镰用沙哑的声音又高声道:“成老儒,今日你若不在此间,这个鬼域,可就要少了一个村子了。”
见仍然没有回音,鬼镰脸色一沉,镰刀斩向了一个妇人。
忽然空中传来一声大喝:“停手!”
但见几团白影竟从村口那大枯树干中飞出,直撞而来。
鬼镰血盆大口几乎咧到眼角,眼中绽放出兴奋的色彩,抡起巨镰劈将过去。银边也同时出手,手中铁蛇左摇右摆,伏高窜低,似乎要将几团白影吞没。
嗤的一声,白影被合击打破,却没有血肉。定睛一看,竟然只是几件空空的儒袍。
在被斩断的瞬间,白袍瞬间像活体一样缠上了影鞭的兵刃,骇人的铁蛇瞬间被僵住。
影鞭瞳孔猛的收缩,当即立断,放了铁鞭向后急退。饶是她身形极快,仍然被袍中喷出的一股强劲的白气击在了小腹,“啊”的一声,嘴角渗出丝丝鲜血。
鬼镰只听耳旁风响,不及细思,反手倒转镰刀向后疾削。
当的一声,刀剑相撞,两边各自荡开。
村民们身前站着几个持剑白衣人,而在刚才电光火石地交手中,其余的白衣人将被掳去的村民们和季玄全都救了回来。
老村长脱口而出:“恩公!是恩公们!”
鬼镰干笑道:“成老儒,你既来了此间,就把那部书给出来我吧。不然今夜之时,我确认这村子中的村民会死伤很多人。”
白衣人中最靠前的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儒生,脸上颇受风霜,脸上尽是皱纹和尘灰。
只见他上前一步,说道:“我师傅当年说过,绝不可把我儒门之物交给妖邪左道。”
鬼镰微微眯了眯眼,脑筋一转,玩味的笑道:“那你适才将儒袍递出打给我们,算不算违背了你师的令命呢?”说着指向地上缠住铁鞭的白袍。
成老儒一呆:“这……”众儒生们都面面相觑,觉得他似乎说的有点奇怪,却又说不上来。
旁边一个人微胖的中年儒生脑筋还算转得快,说道:“自然不算,我们是想伤你,不是想交给你。”
周华实在看不下去了,铁棍一指:“不必与他多言,这妖怪无论怎么说,都是为了杀伤人命!”
话音刚落,两家的弟子便默契的围了上去。
妖怪虽然势大,但有儒家众人相助,九重天的影鞭还被废了兵刃,此时攻守易行,不再是妖物一边碾压,虽无必胜把握,却也可与之一战。
鬼镰眼见必要多费周折,此番便是胜了,也未必能得偿所愿,且定然耗损不少,三角眼一转,便嘿嘿一笑,说道:“如何须这般?我只是好语商量,如若不肯,也罢了吧。”
说着,它便转身欲走。此时被斩断头颅的老人尸身横在地上,兀自淌血。
突然半蹲在地的季玄感到一阵熟悉的法力波动-是林良平的!
与此同时,鬼镰忽感一阵心悸,暗道不妙,侧身一闪。
只见一把飞剑直直射来,插在了一个小妖身上,倘若鬼镰再慢半分,定要被削下血肉。
“儒家配剑?”鬼镰缓缓转头,目光阴冷。众儒愕然,他们巴不得这些妖邪,快快退去免伤常人,怎会出剑再生事端?
鬼镰目光鸷狠,镰刀一展,喝道:“杀了他们!”群妖见同伴被杀,也都一拥而上,奔向众人。
此时一名“儒生”微微勾起嘴角,消失在了丘上。
妖物来势汹涌,其数众多,好在儒家众人身手都自不弱,几团白色的身影在妖群之中穿插纵横,好似划破了黑夜。
其中成老儒的实力更是达到了九重天,挡住二妖也并不难。
眼看局势焦灼,鬼镰忽然动了念头,身形一闪,长袍中吐出一条黑线,五指成爪,竟然绕过成老儒,抓住了一个村民。
成老儒大惊,想要上前,鬼镰却不与他纠缠,只是快速击退,同时影鞭也上前阻挡。
鬼镰将那村民绑在自己身前,发出阵阵狞笑:“我且看你要为了一册书,害死多少命性才可罢休。”
突然人群中的周华说道:“你便没有发现,少了一个村民吗?”鬼镰一呆。
忽然鬼镰身后的沙下传来砰的一声,一个十岁左右的布衣小童从地下高高跃起,一掌拍在鬼镰后脑之上。
他修为与同龄人中可算顶尖,竟有五六重天,虽与鬼镰相去甚远,但变起突兀,又打的是脑后,竟把这个众高手束手无策的大妖打得喷出一口鲜血,同时手腕一抖,镰刀脱手。
借着月色,老村长认出了那小童:“张三娃!”成老儒似乎也识得他,怔然转头看向周华:“你怎会识得我这小徒弟?”
周华笑道:“从他五日前他在盾家众人的围困下,竟能突围,找墨名二家人求救,我便知道此子不简单了。”
“直到今日在地下感到儒家的法力波动,我便要想此人多半是一名会遁地术的儒家弟子,想来这是你们当日救下了村民们,又怕连累他们,才把这名小弟子留在村子里,并在村口枯木中,布下衣冠阵守护村子吧。”
“嗯,那日不找本家众人求救,却去寻墨各两家,多半也是因为那时你们在被妖魔追杀吧。”
成老儒只惊得说不出话来。
村长也是一愣:“怪不得那日恩公们留下这孩子,我还道是无依的孤儿,现在想来,他在村子中懂事谦逊,颇有点像小君子,那也不奇怪了。”
一击得手之后,有“小君子”之风的张三娃招招攻势,鬼镰受伤之下疲于抵挡,虽不至于被他所伤,但还是极为狼狈。
一名儒生喝道:“师侄接剑!”说着把手中配剑掷了出去。
张三娃拿了长剑,精神一振,有模有样的运起剑招,优势更甚。鬼镰渐感恼怒,忽然将怀中村民被绑着无形黑线的抛出,同时利爪紧随其后。
小君子在追逐,而鬼联在向后撤,二人相距本就不远,鬼连这般一进,两人离得更加近了,几乎只有数步之遥。
张三娃微微一惊,电光火石之间,念头快速运转。
他现在倒可挥剑斩断黑线,救回村民,只是这般近的距离再加上黑线无形,在旁人看来难免就像自己挥剑斩像村民一般,那自己还能算得上是“小君子”吗?
只犹豫了那么一刹那,鬼镰便觅得机会,抓回人质,铁柱似粗壮的尾巴猛扫,打在张三娃的后心,把他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有了人质,拿过镰刀,鬼镰瞬间又占回了上风,三家渐渐陷入劣势。
周华眼见情况不妙,拿了铁棍,脚尖一点,上前控制局势,不料耳边突然传来影鞭格格的笑声:“想去哪儿啊?”
紧接着便感小腹一阵剧痛,一股磅礴的妖气打在自己身上,直快把周华掀翻,蹬蹬蹬向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
随着影鞭身上溢出的妖气弥漫村庄,墨名两家众人都感一阵疲软,连连败退,有些村民甚至直接晕倒了去。
儒门众人想要回救,却被鬼镰和一帮小妖紧紧拖住。
忽然嘈杂的村子中响起一声清亮的剑吟声,影鞭但觉身上气力一滞,随后便嗅到了一股危险的味道-一抹青色的剑光划破夜空,直逼自己而来。
然而她虽失了兵器,但实力强劲,在瞬间逼近自己的瞬间侧身闪过了这致命一击。
突然颈间一凉,一把银色的短剑贴在了自己喉间。
季玄左肩被洞穿,身上被鲜血浸透了,右手颤颤巍巍的握着银剑。
“它们倘若再上前,我便杀了你。”季玄一字一顿道。
影鞭只得故意高声惊呼道:“你要做什么!”
这样一来,鬼镰再也无法当做视若无睹了,但眼看这般大的优势,就此停手也不甘心,咧嘴便道:
“勿别担心,他若敢杀你,我必然为你复仇。这眼下嘛,还是先让他们把书交上来要紧。”
季玄只觉意识渐渐模糊,左臂浑不似已身的了,情知自己支撑不了多久,干脆用银剑轻轻划破了一点影鞭白晳的肌肤,让鲜血流了下来。
影鞭大急,恨恨道:“我若闪失,为了一本破书五护法缺一,看你到魔尊主人那里如何交代!”
她此话还有另一层意思:季玄如果杀了自己,定然后患无穷。
这一声喊的颇为响亮,周华也听到了,心中一震。和众小妖鏖战的成老儒也是一惊:“二圣三尊中的魔尊?你们是魔尊的护法!”
季玄神情冷漠,声音有少年人的稚嫩,内中却含有坚毅,轻笑道:“魔尊?看来是个大魔头了。我这条命能换得它的护法,却也不亏。”
原来他想:当日我挟持银盾,却被他的气魄占了上风,从而险些害死村民们,此番我切不可再重蹈覆辙
鬼镰心中恼怒,暗骂:蠢蛇精!我越做得这般不在乎的模样,才越不会受他所制,你却来坏事!
其实影鞭也并非完全无脑,只是性命攸关,哪能做到那般理智。易位而处,鬼镰也未必能如此冷静。
毕竟它们这种向利同行的关系,没有信任可言。
无奈之下,鬼镰只得喝住群妖,不再向前。三家众人也终于有了喘息之机。
季玄身上的鲜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染红了一片沙漠。
鬼镰转过头,对成老儒笑道:“成老儒,你以为这小子能支撑多久时间?他的血总会流干的。”
“待他倒下,我会抓住这个村子的人,让他们看着自己的肉被一点一点咬下来。”
“当然,你若肯交出那书,让我完成了任务,鬼某二话不说,带着这帮弟兄转头就走。”
成老儒气的胡须都在颤抖,几乎快要把手中的剑柄捏碎。
墨名二家众人也有些动摇,均想:儒家不是以仁义为先吗?为何为了一册书,无端牵连这许多百姓的性命。
此时村中极为安静,只有地上张三娃因为重伤发出的喘息声。
季玄的意识越来越朦胧,手臂也越来越软,几乎快要昏倒在地。迷糊之间,他突然再次感到了林良平那阵熟悉的法力波动。
他神智瞬间清醒,顿时有了希望。
这次的波动极为明显,两边众人都感受到了。鬼镰一时惊疑不定,心中咯噔一声:这般强的法力波动,莫非他们还有帮手?
周华也隐隐感觉这股波动有些熟悉,但却说不上来。
过了好些时候,林良平却仍然没有出现。
鬼镰渐渐放下了心,玩味的说道:“这小子似乎快坚持不住了,你们想好了吗?”
季玄身躯微微颤动,几乎摇摇欲坠,手中的银剑也跟着抖动了起来,影鞭动了些心思:他力难支时,必然杀我,我且先他一步出手。
“趁现在你们还有些条件同我周旋,”鬼镰直接道,“倘若这小子支撑不住了,那时你再拿书,也保命难了。”
成老儒情知它此话尽是实话,心中有了几分动摇。
一个儒生低声劝道:“四师兄!绝不可在此时同妖怪妥协!倘交出书册,那先前无辜丧命的普通百姓,咱们同众妖的鏖战又算什么呢?”
“我门至宝若就此被妖人夺去,因此受荼毒之苦的又何止现在几人!”
鬼镰呵笑两声:“感情流血的只是这小子,不是你们,只用在嘴上空口维护那看不见的大义。这便是儒门中人,大开眼界。”
成老儒瞳孔微微颤动,风尘扑过沟壑纵横的老脸,鬓边白发凌乱的拍打在脸庞。
鬼镰诱道:“来吧,交出来吧,这村子里人的性命才是看得见,摸得着的,至于之后如何,也与你儒门无关了。”
“之后天下人也只会说你儒门甘为普通百姓献出门中至宝,你们仍是人人景仰的圣人门徒。”
成老儒身躯一震,缓缓抬起头,用极低的声音缓缓道:“好,我给你。”
说着将手探入怀中,取出了一个布包,成老儒一层一层小心拨开,翻开最后一层时,从里面拿出一本陈旧的书册。
忽然众人只听砰的一声,浑身鲜血的白衣少年像沉重的沙袋一样被摔在了地上。
只见影鞭从脖子到脸处有一条长长的血痕,面目狰狞:“杀了这小子!”
众人大惊,成老儒敢放心交出书册而并不担心他们反悔的原因,就是季玄挟持住影鞭,能够掣肘住它们。
倘若先前,鬼镰便是屠了整个村庄,也得不到那书册,那此番奇变过后,可能两者都留不住了。
此时,那阵法力波动再次传来。
鬼镰不再犹疑,只当是虚张声势,一把抓向成老儒手中书册,心想:便是真有高手窥伺在侧,又能如何?我有群妖在后,九重天巅峰也伤我不得。
忽然鬼脸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脸上溅到了些许血迹,不知怎的,这一爪竟然抓在了影鞭的脸上,顿时后者白嫩的脸上出现了四条鲜血淋漓的爪印。
影鞭捂着脸向后急退,高声尖叫道:“你疯了吗!”
鬼镰不敢自信的望着自己的手,一张望,才发现原本和自己相距不过咫尺的儒家门生和众村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相距自己数丈之遥。
它下意识想:莫非是障眼法?随即鬼镰便否定了这愚蠢的猜想,以自己的实力,除非道常道者,没人能瞒过自己的眼睛。
鬼镰又转头一看,自己已不再站在群妖身前了。此时它方才明白-是自身的位置变了。
到底是怎样一股力量,能让自己毫无知觉的瞬间移动位置,并且不改变手上动作呢?实力不超过十重天的鬼域中,除非是大地移动了,否则绝不可能存在这种力量!
在鬼镰惊疑不定时,成老儒快速收回书册,拔出配剑,喊道:“有高人暗中相助!咱们快杀妖怪!”
顿时三家众人又杀向妖群,鬼脸眼看,局势不妙,想要如法炮制,再拿住人质,随即变飞身身挥舞镰刀,冲向村民们。
镰刀斩下时,鬼镰再次眼前一花,身形移位,出现在妖群中,几个小妖应声倒地。
鬼连又惊又怒,揉身再攻,每次都又被移回了妖群中,此时它手中巨镰反而沦为了一件屠妖利刃。
以棍拄地,虚弱养伤的周华率先反应过来,心中一震:道家的地玄术!
此时脸上受伤的影鞭也顾不得许多,五指成爪飞向季玄。
嗤的一声,鬼镰后背剧痛,回头一看,影鞭尖锐的手指插入了自己腰间。
一时间场面大乱,无数小妖挥出去的拳脚兵刃都尽数落在了同伴身上,三家众人乘胜追击,瞬间漫山遍野的妖群被杀散了大半。
鬼镰嘶吼道:“到底是某人?你给我出来!”
众人但见一抹绿影从天而降,缓缓落在了场上。他落下时周围无论是三家弟子,还是一众妖怪,方位都置后了许多,整整齐齐的排开了去。
那青袍人五十来岁,黑白相间的头发披散着,身形挺拔,相貌清矍,负手而立,目光炯炯。他的神色平和,却让人有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鬼镰起了畏惧之心,虚张声势的问道:“你是谁人?”
那人不答,突兀的问道:“你有没有见过一个紫衣道姑?”鬼镰一怔,说道:“你先说你到底是谁人。”
青袍人淡淡的道:“一介散修”
鬼镰目光闪烁,又问:“紫衣道姑我当然见过,遍地都是。适才出手之人,定然是你了,为何阻挠与我?”
青袍人微微皱眉,不再理会它,转头又看向村中众人:“你们呢?可有见过?”
墨成走了出来,拱手道:“我们并未见过,但可帮忙寻找。”三家众人见他触手相助,均有好感。
青袍人微微摇了摇头:“不必了。”陡然身形一闪,瞬至鬼镰身前,面无表情道:“我要攻你两招,分别在小腹和胸口,此后,死活不论。”
鬼镰大惊,向后疾跃,退至丘边,只感骤风扑面,一团绿色的事物出现在身前,胸腹之间被人击中,似乎五脏六腑,肌肉骨骼都被挤在一团,顿时立身不住,摔下丘去。
接触到沙地的一瞬间,鬼镰一咬牙,翻身遁入沙中,心想:我在此间,你便无法使那鬼把戏。
鬼镰用遁地术在沙中穿梭了良久,眼看差不多了,纵身破出地面,眼前是一个巨大的沙丘,一个青袍人面无表情的立在自己跟前。
三家众人迅速跑到上边观战,只见那青衣人一掌轰在了鬼镰胸前,把它击出数丈之外,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忽然一个名家弟子惊呼道:“影鞭不见了!”
沙丘的另一头,影鞭正在借着黑夜的掩护下狂奔。
突然间耳畔响起声音:“以善为诱,恶之更甚。”女妖肩头一凉,被穿了个洞,随即一道迅雷轰在了它的背心,顿时,影鞭被炸的四分五裂。
此时墨成踉踉跄跄的追了上来,冲着青衣人喊道:“先生留步!”
青衣人回头,只听墨成拱手,急切的说道:“适才有一少侠,名叫季玄,舍命相救村中百姓,此时身受重伤,先生法力高强,还望相救。”
怕青衣人不应,墨成心念一动,又补充道:“我记得那季玄相公似乎跟我提到过什么紫衣女道,待他伤愈时,您可问他。”
这番话是权宜之计,季玄自然没跟他提过。虽然墨家讲究以诚待人,但毕竟事态紧急,他决然无法眼睁睁的看着季玄重伤而死,只能如此说。
丘上,一众小妖已经被三家众人尽数歼灭,好不容易才修复的村庄,此时又再度破败了。
青袍人坐在季玄榻前,用手搭着他的脉搏,略一沉吟:“他失血太多,或许性命无碍,然而之后的修行,运用法力都必然受到影响。”
墨成焦急的自言自语道:“那该怎么办才好?”喃喃的念叨了一会儿,突然猛的抬起头:“先生,能不能把我的血传输予他?”
青袍人摇了摇头。墨成一怔,颓然坐下,低声问道:“当真没有办法了吗?”
从季玄数次挺身而出的时候,两家众人都已经认定这个温润仁侠的少年为自己人了,而墨成则因为季玄慷慨赠剑的缘故,情感更深一层。
墨家中人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自己对别人百般相助,也不挂在心上,受了别人半分好,便拼命想要回报,是以得知自己无法出力才这般失望。
青袍人有些迟疑:“却也不是完全无法可救……我有一门功法,可使他凝血生血。”
墨成见他犹豫,情知其中必有隐情,追问道:“先生可有难处?”
青袍人开口道:“此术注重法脉,法脉开的越多越有益,反之,如果只开了一两卖,毫无作用,甚至容易被反噬。然而他这般情形,我却不知他通了几脉。也罢,我先唤他起来。”
说着,青袍人掌心缓缓升起一股白雾,从季玄鼻孔送入。
季玄缓缓苏醒,勉强睁开眼睛。墨成三言两语将适才之事说了一通,季玄心中一动,说道:“多谢前辈相救。就是不知前辈名讳门户,可否……”
青袍人对于后浪也没什么架子,答道:“道门,不羁。”
季玄虽然早就猜到了几分,但此时得到印证,心中大为激动,挣扎着想要起身,却扯动伤口,反而疼的咳嗽起来。
不羁道长手掌一翻,白气注入季玄体内,瞬间止了痛。见他好转,不羁问道:“你开了几支法脉?”
季玄回道:“我初修之时开了七脉,现在大概有九脉吧。”
墨成激动的说道:“太好了,刚才道长说要教你一门功法疗伤,你开的法脉越多越有益。”
不羁微感讶异,眉梢动了动:“你到底有何机缘,竟开了九脉之多?学得此法,怕是伤愈之后,直入九重天也未必不可能。”
季玄笑道:“是当年我恩师在情势危急的情况下,试图帮我打通了百家全部法脉,小生愚钝,才只开了这区区几脉。”
随即又正色道:“道长传功疗伤之恩,晚辈绝不敢忘。”
不羁摇了摇头:“我还没说现在便传你,之前我需问你一个问题,待你答复,再行传功。”
季玄想也不想:“便是道长不传我功法,单这相救之恩,也足以令晚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不羁点了点头,正欲开口,忽然只听得一阵轰隆隆的声音,有人在屋外大喊道:“食潮来了!”
墨成霍的站起来,大喜道:“食潮!咱们有吃的啦!”
季玄一怔:“什么是食潮?”墨成一边负起季玄,一边回答道:“每隔三个月,山上的人就会在各个小丘上滚下粮食,就是玉米,烙饼之类的。”
“食潮有时多,有时少,各地都有,能拿多少就有多少,一般是一个村子的人一起抢,然后把抢到的食物聚在一起分发。”
季玄心想:原来这就是山上人分发粮食的方法。
说话间墨成已经带着季玄来到秋夏不远处的一个土丘边,上面源源不断的在滚下食物,丘下围着一群人在拼命哄抢,甚至有些还抢别人手中的。
好在现场有墨名两家弟子维持秩序,让老弱妇孺不至于被掠夺,场面还算和谐。
季玄有些奇怪:“你们怎么只是疏导众人,自己却不拿?”
墨成呲出大牙,脸上露出淳朴的笑容:“我们这些会法力的,怎么能跟普通人去抢,那不是太不要脸了吗,再说,咱们墨家人都吃的少。”
说完又想到什么,补充道:“季兄弟,你可莫要学我们,你现在还未伤愈,要多吃点。我去帮你拿些吧。”
随即墨成便运起法力,将三四根玉米和五六个烧饼牵引过来,递给季玄。
季玄也不推让,道了声谢接过了。
等到一众村民满载而归,手上再也拿不下时,食物也掉落的越来越少,此时莫名两家的一众弟子才上去拿。
墨成起先拿了个中等大小的烙饼,又觉不好,换了个更小的。
等两家众人拿完回村,丘边剩下的食物已经寥寥无几,此时几个儒生也才带着张三娃,从丘上陆陆续续的赶到,把剩下的拿了去。
最后,不羁道长不及不徐的趋步走了过来。
成老儒看到不及道长走来,连忙迎了上去,拱手躬身道:“多谢尊驾出手相救,儒门上下,永感大德。”
不羁一笑了之。这时,成老儒扯了扯“小君子”张三娃的衣袖。
小君子脸上浮现出纠结的神色,似乎是有些犹豫。磨蹭一会儿,这才从怀中拿出了两块烙饼。
成老儒微微皱眉,朝他挥了挥手。
眼看张三娃仍然犯难,成老儒便在他耳边低声道:“你忘了吗?你可是我儒门君子,岂可吝啬。”
想到小君子这个称呼,张三娃咬了咬嘴唇,又拿出了几根玉米,这应该是儒门此次食潮拿到的所有食物,其他门生都爱护这个小师弟,将门中拿到的全给了他。
成老儒将张三娃拉到身前,对不羁做了个缉:“这是本门一些小小的心意,切勿推辞。”
不羁从始至终皱眉看着这一幕幕,淡淡的问道:“若是全都给我,你们之后的三个月怎么熬下去?”
成老儒说道:“我们前几个月还囤了些干粮,再杀些鹰犬,总是足用。”
不羁冷笑一声:“你们前些个月都在东躲西藏,哪里还有干粮足够三个月?”成老儒一怔。
只见不羁拿过一块饼,随手丢给了秋边的一个村民,这是村中的傻子,大家都走了,他还在丘边等待食物。
看到地上有烙饼,傻子迅速捡了起来,不羁朝他招了招手,他便用双手死死地将烙饼护在胸前,而后背过身去狼吞虎咽,看模样是饿极了。
不羁转头,望着成老儒缓缓说道:“痴傻之人尚知饱饿,这孩子明明饿的要命,却还是要把手中的食物交出来。”
“而他每次压抑天性,迁就别人,便会获得你们的赞赏,但他自己都食不果腹!这便是你儒门的小君子么?”
一众儒生都愣住了,纷纷哑然。他们不知该说什么,因为他们而时也是被大人这样逼迫的,虽然那时隐隐就意识到了不对,但数十年来均是如此,便也习以为常得如此对待后辈了。
突然季玄说道:“成老前辈,家师曾有一言,小生听过自认为有所广益,与君子又多了些别样的理解。”
成老儒连忙问道:“是何良言啊?”
季玄说道:“修身养体,不使父母之躯无谓损伤,即是自强;清洁本心,力所能及处救人水火,方为仁善。”
成老儒瞳孔一颤,心想:无谓损伤,力所能及……是啊,我这般逼迫三娃拿出粮食,不过让他多饿些肚子,其实那青袍恩公真的差这些许粮食吗?
我这般行事只是为了报答,还是为了名声呢?我自己却也说不清了。
想到这些,成老儒颤颤巍巍的双手并拢,对季玄深深一拜:“老翁受教了。”
说着便转身移步,口中还喃喃念道:“力所能及方为仁善……”
在众儒皆有所悟,一一拜离时,季玄悄悄把怀中的一根玉米塞给了小君子。
张三娃有些纠结,季玄用嘴型说道:“修身养体。”说着冲他微微一笑,将玉米直接塞到了他的手上。
小君子啄了啄脑袋,这才犹犹豫豫的拿过玉米。临走时还感激的望了一眼季玄。
诸儒离去后,季玄也让墨成去照料周华,将他打发走了,此时丘边只剩下他和青袍道人。
不羁饶有兴趣的望着季玄道:“听你这般说,你也想做个君子吗?”
季玄叹了口气:“本来是想的,然而当今鬼域这般情形,百姓们有上一口吃的,便不愿离开,却不是君子能够改变的。”
不羁追问道:“那与你之见,应当如何改变呢?”
季玄暗自一喜,开口说道:“我认为,离开鬼域的关键极有可能在于山上,因为那里是这片荒芜的地带,唯一有生机的地方。”
“然而只有山下众人,攻上山去还是颇为困难,所以需要联合山腰的人,山上最好有人配合,如此便有了希望。”
“就算没有找到出口,我们占据了山上的粮食和水源,山下百姓不会再受苦,也有了时间慢慢寻找出口。”
他这番话前面是结合了周华和林良平的想法,最后一句则是自己的见解。
不羁抚掌大笑:“好一个青年才俊!”又道:“我也早有此想,不过一人之力,终究难以实施。”
季玄趁热打铁,直接道:“那不知道长可愿与我墨名两家同心协力,共破鬼域?”
不羁正欲回答,忽然想起一事:“是了,我还没有问你。季玄,你可有见过一个貌美的紫衣女道?”
季玄一怔,应道:“是有见过,她叫林良平。”
不羁情绪瞬间起伏,追问道:“正是此人!可知她现在在何处?”
季玄看他突然这般激动,忽然想到:林良平先前说和道长有些恩怨,我若此时贸然开口,岂非害了她?
想到这里,便问道:“不知道长寻她何事?”
不羁也意识到自己有些急了,敛起情绪,徐徐说道:“不瞒你说,我经过那小村子,也是感受到了她的法力波动,只是因为要我杀人,耽搁了刚才那许久,才未寻得。”
季玄心头一凛:原来她一直在暗处波动法力,只是为了引来道长,并不打算出手。
林良平先前便让我拉拢道长,这时又刚好把人引了过来,还恰恰解了村子的的燃眉之急,她也断定道长古道热肠,必然会仗义出手,不会死追自己……
季玄现在但觉得林良平每个举动都有极深的谋划,已经不敢再往下想。
只听不羁续道:“她是个心机极深的女人,在人间之时,有一人为他搅乱了我道门,害得许多修士殒命……此间往事,不说也罢,总之,此人罪大恶极。”
季玄略一沉吟:“敢问道长,倘若她活着,此间还会有许多人会因她而死吗?”
不羁虽然对林良平极为愤恨,却也不愿胡言,摇头道:“不一定。”
季玄轻轻咬着嘴唇,低声道:“若是不能确定她会害人,小生恐怕不能告知了。”
不羁微微一愣。
季玄解释道:“倘若她当真要害人,我定然会告知您,然而此时若只是为了过往恩怨,恕小生,难以从命。”
不羁显然有些意外,眯起眼睛:“你为何如此护她?”
季玄惨白的脸上露出笑容:“我知她心思深沉,所谋者大,也知道她曾经可能做了恶事。”
“但道长有所不知,就是您口中这个罪大恶极的女人,曾经数次助我救我。既不会伤害他人,那她曾经就算做了再多的错事,也不是我出卖他的理由。”
不羁神色越发的冷:“你便要为了这些许小恩小惠,掩下她曾经种下的诸般恶果吗?你并不知道她曾经做了什么。”
季玄轻轻摇了摇头:“生死大事,绝非小恩小惠。便是前辈从此一走了之,不传我功法,我也不会说出,权当我还她一条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