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吓得大叫一声,差点就直接把木棍甩出去。这条蛇披着黑白条纹,头部呈三角形,一双混浊的黄眼,瞳孔极小极黑,只看上一眼,就仿佛有毒针从里面直射你的眼睛。而最有震慑力的,还数那对大毒牙,此刻正因为咬着木棍而完全暴露出来,真不敢想象这副牙若是咬进血肉里……
还没等我想象完,壮汉已经出手了。眼前一道光闪,枪声被消音了,可那条蛇反应极快,嘴一松,身子一扭,子弹擦过它坚硬的细鳞,只留下一段擦痕而已。
蛇头迅速缩了回去。
壮汉大骂一声。
还没等我缓过神来,那蛇突然从洞里蹿出,张着大嘴扬着毒牙就朝我面门扑来。我吓得腿都软了,这时大叔一个手起刀落。那蛇大概是没注意到侧面受敌,竟真被生生砍了一刀。那蛇发出一声怪叫,缩回了洞。
大叔急得直跺脚,懊悔没有一下就把它的头砍下来。大概是怕蛇受了惊,会对洞里的灵芝不利。
壮汉递过来一个眼色,我咬咬牙,又把木棍慢慢伸进洞,心里直发虚。
我握着木棍,全身都是虚汗。洞里迟迟没有动静,洞外的人神经一刻也不敢放松。
突然,木棍又是猛地一拉,我一个趔趄,险险稳住,慢慢往后退。
这一次,那蛇好像卡在了洞中一般,半天才挪出来一点。我们屏息凝神,眼看着蛇头就要露出来。我一抬头,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只见大叔脑袋后,一条碗口粗的蛇从树枝上垂挂下来,弓着身子,瞪着圆眼,吐着鲜红的信子,向大叔的脖子靠近。
而大叔正紧盯着洞口,丝毫不知脑袋后面的危险。
壮汉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立即甩手飞出一颗子弹。子弹擦过大叔的头发,直接打在了蛇头上。那蛇惨叫一声,从树上掉下来,在地上微微扭了两下,不动了。
大叔吓了一跳,回头一看,面如土色。洞里的蛇听到惨叫声,顿时发了狂,也不和我们磨蹭了,直接冲了出来。
这蛇一显出全身,三人都惊呼出声。按理说,体型最大的蛇其实是没有毒的,而毒蛇一般都长得小巧。可这条毒蛇,足以让同类们自惭形秽。且不说它身子有多粗,光是身上的一片蛇鳞,就有半个巴掌那么大。它从洞中气势汹汹地滑出,身形庞大却异常灵巧。
蛇在中间快速穿梭,我们三人顿时乱了阵脚,慌忙躲避咬过来的毒牙和甩过来的粗壮尾巴。那蛇狡猾得很,既不让我们彼此分离,又不让我们相互靠近,弄得壮汉和大叔都下不了手,一个不小心就会伤到自己人。我就更不用说了,没吓破胆已是谢天谢地。
我们明显处在了下风,并且开始招架不住。
“啊”的一声,大叔发出了惨叫。那毒牙竟真的扎进了大叔的胳膊,鲜血顿时染透了衣服。
情急之下,壮汉连发好几枪,都未能打中要害。而蛇迅速松口,尾巴一甩,直接打在壮汉手上,枪就这么飞了出去。
大概是看壮汉不太好对付,那蛇扭了扭头,直直盯着我。
我心想这回玩完了,这辈子白娘子没遇着,倒是惹了她的远房亲戚,命都得搭上。
就在我和那条蛇含情脉脉地对视,而壮汉准备赤手空拳上阵时,那蛇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然后整个身躯在地上痉挛,仅仅三秒后,就成了一堆死肉。
这变故来得太突然了,以至于我都在怀疑是不是自己已经被蛇咬了,出现了幻觉,还挺奇怪为什么一点都不痛。直到壮汉带着胜利的微笑走上前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还好救兵来得及时。”我才知道小命保住了。
壮汉回头去看那条刚被偷袭的蛇,看着看着,他的表情就凝重了。
同时,我也发现了异常。在那蛇的要害处,没有血淋淋的弹孔,而是插着一枚细小的银针。
我顿时就想到了一个几乎不可能的人。
壮汉明显也想到了那个人,毕竟见过他用银针猎果子。然而怎么可能是他呢,他这时,或者说他这辈子,都应该呆在尽林里,找找果子领领路,用六十年的守护换一块无字石碑。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跟一条蛇过不去。
除非,除非他一直在骗我们。
壮汉思索了一小会儿,然后双手抱拳,朝着银针射来的方向大喊:“多谢好汉出手相救,还请赏脸让在下当面答谢。”显然,他也不相信会是那个人。
不远处传来一声轻笑:“这么客气做什么,又不是没见过。”
说完,那人就走了出来。身上白的汗衫,黑的夹克,深色的牛仔裤,一双登山靴,看起来很潇洒,完全不像是个守在尽林里与世隔绝的人。
但他不是单音节又是谁呢?
我瞟了一眼他脖子上的怀表链子,惊讶得说不出话。
就在我目瞪口呆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大叔颤抖的声音:“灵芝……”我和壮汉这才反应过来,也顾不上追究单音节的出现了,救人要紧。
壮汉用砍刀将洞口刨开,大叔一边痛得咬牙切齿,一边把毒血往伤口外挤。不一会儿,灵芝的双脚就露了出来。我和壮汉一起将灵芝小心往外拉,所幸她还有呼吸。然后,壮汉背着灵芝,我和单音节扶着大叔,一行人急忙回大叔家。
半路上遇到匆匆赶来支援的红头发,她看到比之前多出来的单音节,讶异的神色很是明显,又看到壮汉背上的灵芝,松了口气后默默收起枪,和我们一块儿往回走。
老远就看到了站在门口张望的大妈,大妈一见到我们的身影,就小跑着迎上来,快到我们跟前时,又迟疑了,盯着不省人事的灵芝,看了看大叔可怖的伤口,呜咽着说不出话来。
我急忙安慰她:“没事的大妈,会好的。”
来到屋里,我们仔细检查了灵芝的情况,发现她只是晕了过去,身上除了一些擦伤再没有别的伤口,有老大爷在床边悉心照料,不必担心。而大叔的情况不容乐观,虽然伤口已经止了血,可周围开始浮肿发黑,典型的中毒迹象。
大叔毕竟是采药人,多少懂一些药理,急忙找来一些奇奇怪怪的药材,嚼碎了敷上。然而,并没有什么效果。
我们人手虽多,尴尬就尴尬在没人知道这中的究竟是什么毒,也从没听说过如此逆天的蛇,用大叔的话说,就是“成精了。没救了。”只能站在一旁,束手无策,干着急。
可怜了那大妈,女儿刚平安回来,丈夫又陷入危险,哭都哭不出来了,不停地站起又坐下,红着眼眶呆呆看着。
眼看着黑块越来越大,大叔痛得嘶吼起来的时候,壮汉沉声说到:“剁手。”
我震惊不已,红头发却默然点了点头。我反应过来,虽然听上去残忍,但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是在用一条胳膊去赌一条命。
于是,在大叔点头后,壮汉去拿砍刀,红头发去骗大妈离开,我和单音节对视一眼,一人一边准备去按住大叔。
砍掉胳膊的细节,我不想赘述。总之我一边死死按着大叔,一边死死闭着眼睛,只听见大叔一声狂吼,一声东西落地的声音。然后大叔就晕过去了。我一不小心看到地上的东西,当场就吐了。
我们处理好大叔的新伤口,用布盖住地上的东西,紧张兮兮地观察大叔的状况。要知道,人体是多么复杂的结构,不是说一个地方出了毛病受了伤,砍掉就万事大吉的。
最好的结果,大叔也已成了残疾人,而最坏的结果,我都不知道大妈、老大爷、灵芝还有正念着abcd的小宝,要怎么接受。
万幸的是,尽管那蛇如此诡异,伤口如此可怖,蛇毒反倒并不刁钻。大叔只是很虚弱,命算是保住了。我们大松一口气,瘫坐在板凳上。
大妈泪水涟涟地看着大叔的脸,双手紧紧握着大叔身上的那只手。我想,她暂时还没有勇气去面对地上的那只。
按理说,我们只是来大叔家歇歇脚的。上筷子山和总队会合的行程不应该耽搁。可没想到竟会出这样的意外事件,现在大叔家可谓一团乱麻,我们当初受到了他们的热情招待,当然不好意思在这个节骨眼上拍屁股走人,于是耐着性子候下来,时不时地搭把手帮个忙。
值得一提的是,单音节也留了下来。当那条蛇对付我们的时候,他能出手相救已经够仗义了。我顿时觉得,单音节除了性子冷了点,人还是不错的。
我本以为能遇到单音节,只是个巧合罢了,直到一天傍晚,单音节确定了附近再无其他人之后,对红头发、壮汉和我说:“我是来找你们的。”
我觉得奇怪,你作为守林人,不在尽林好好呆着,特地跑出来找我们做什么,也亏你真的找到了。难道我们有什么特别之处,让你如此难以忘怀?
我突然心中一凉。我想到了老者。他的去世,可以说和我们有着直接的关系。难道是单音节后知后觉,觉得没有亲手杀掉面具很不甘心,决定找我们复仇了?
红头发和壮汉都不吭声,盯着单音节面无表情,像是在等下文。
单音节眼色暗了暗,说:“尽林已经被破坏了。”
“发生什么了?”
“你们离开后不久,一群戴面具的人来了。”
我讶然:“不会吧?尽林可不是想去就能去的地方啊。”
“你说的没错,可他们似乎有办法。尽林里从来没有同时来过这么多外人,我就知道来者不善。
“他们挖出了那具戴着相同面具的尸体,把我当成仇人追杀,还偷走了爷爷的遗物。
“他们离开的时候,打通了许多不应开放的通道。这样下去,外界的东西会很容易进来,对它们是危险,对亡灵们是搅扰。
“为了避免尽林与外界之间有过多的接触,我在离开前封闭了整个尽林,让它与外界不会有任何的联系。然后,就来找你们了。”
单音节一口气说完,一副“就是这样”的表情,等着我们的反应。
我哑然,转头去看壮汉,却发现他正和红头发做眼神交流。
我又去看单音节,揣摩着是不是该先说两句安慰的话。而他看向了窗外,眼神里看不出悲喜。
“所以,你打算和我们一起对付他们?”
单音节点点头:“我记得你们是敌对关系,而且关系不简单。但我只想拿回爷爷的遗物,对特异功能的事不感兴趣。”
我想,单音节是聪明的,他一个人哪怕身手再好,也是寡不敌众,而且对面具们不了解,于是选择来寻找情报丰富的组织作靠山,同时在一开始就表明立场。他知道自己有过人的能力,而这一点会让我们放弃拒绝。
关于单音节和红头发他们所在组织的事,我是没有发言权的。但我私心里还是希望单音节能和我们一块儿。别的不说,就靠那几枚银针,命都能捡回好几条。
果然,红头发和壮汉也是识时务之人,欣然同意了。
灵芝在被救回来的第二天醒了,一副被吓傻了的样子,在第三天神志才恢复清楚。为了不让她再受到刺激,我们并没有问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想想那凌乱不堪的床,破碎的窗,蛇洞外拖行的痕迹,以及留在洞口的手链,就是猜也能猜出个大概。
大叔失去一条胳膊后,抑郁了好一阵子,后来像是想开了,觉得自己的命能保住,而灵芝能安然无恙,已是万幸。一家人对我们感恩戴德,那些简单朴素的表达谢意的话,不同的人不同的时间说了一遍又一遍。
大叔家已缓过来,我们立即决定走人。说实话,像大叔这么好的人家,我是很乐意多逗留几天的。可惜有任务在身,不能这么任性。
之前在尽林里,单音节总是一言不发的走在最前面带路,也不管我们能不能跟上。现在则一言不发的跟在最后,也不知道会不会嫌我们走得慢。
为了尽快和总队会合,我们的步伐挺快的,休息也少,这可把我害惨了。几乎每回都是我投降说要休息会儿,大家才休息会儿,若不是他们提出的要和我合作,我大概会被一脚踢出队伍。
我走得晕头转向,完全搞不清这是到筷子山的哪个部位了。只知道这山陡得过分,好几次我都不得不像只笨拙的壁虎一样,爬来爬去。红头发和壮汉像是走惯了,单音节更是直接上了树,在树枝间窜来窜去,居然还用等我们的时间来闭目养神。尽林里的物种就是不一样。
好不容易来到一个山沟沟里,领头的壮汉终于停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