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太平镇的路上,王本草便已经记不清这女孩的相貌了,只记得面如刀削,唇薄如纸,目光闪烁,令人难以亲近。
自此之后,所相诸女,倒是不像之前那样难入王本草之眼,却一个个都不将王本草放入眼中。王本草本以为那第九个女孩已然够无礼,没想到其后诸女,皆有过之而无不及,不但举手投足有失仪礼,言语之中更是或明或暗地夹着冷嘲热讽,或是精心试探,听得王本草头皮发麻,怀疑自己是不是过于敏感。
待相到第二十三个时,王本草已然是久经考验,水火不侵,与那女子唇枪舌剑,相斗之激烈,似乎并不弱于清风观之战。
王本草依然在嘉鱼居宴请新年所相第二十三女——一位奉符县刀笔小吏之女。
安坐不久,那女子便问:“听说你是江湖中人?竟也爱到如此雅致之所用餐?”
王本草淡然一笑,道:“听说姑娘是大家闺秀,居然也会出门相亲?”
那女子一愣,冷笑道:“大家闺秀不敢当,小家碧玉一枚而已。”
王本草道:“江湖中人,武功越高,越是雅致。”
那女子抬眼道:“敢问公子武功,排名天下第几?”
王本草昂然道:“同龄人中,谁敢自称天下第一,我必败之!不知姑娘才貌,又排天下第几?”
那女子脸色一沉,一时语塞。原来,那女子不过粗通文墨,诗文虽能卒读,却并不能随手而作。至于相貌,虽然肤色白皙,但一张圆圆的娃娃脸配上圆圆的鼻子,显然不是任何一个朝代中的美人标准。至于衣食品位,也无特别之处。
沉默了一阵,夹了一块鱼片入口,那女子又来了灵感,问道:“不知公子月入几何?”
王本草淡然道:“年入58贯起。”
那女子笑道:“可我怎么听秦嫂说,公子年入不过2贯?”
王本草冷哼道:“秦嫂不过一村妇,何等无知!我是年出2贯加6贯。我的钱,都攒着呢。”
那女子一愣,又将秦嫂的话完整回忆了一番,方确认王本草的话并无不妥,只好继续吃鱼片。
“不知令尊年入几何?”王本草突然发问。
那女子咽下鱼片,轻声道:“不多,1贯。”
“我去年为太平山庄赚了19贯,分给我自己19贯,花了……两个月时间,怕是比姑娘从出生到现在,令尊所赚的钱加起来还要多吧?”
那女子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了王本草一会儿,冷笑道:“江湖中人就爱吹大气。你两月赚19贯,莫非是抢劫不成?”
王本草摇头笑道:“姑娘小门小户的,自然不知道如何赚大钱。我太平山庄只做助人为乐保太平的正义之事,又岂会做那些鸡鸣狗盗之事。否则,你父亲还能在府中安坐吗?”那女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只得继续埋头吃鱼。
王本草喝了口加了姜丝煮热的花雕酒,望着那女子道:“姑娘一口鱼片嚼了半晌,不知滋味如何?”
那女子道:“既滑且腻,隐有腥臭之气!”
王本草一愣,随即哈哈笑道:“天然之物,自有天然味道。加点儿花雕酒,就好了。”
那女子冷笑道:“听说黄河鲤鱼自幼在污浊的黄河中孤独生长,虽然肉质鲜美,但性情野蛮,颜色土红,形象粗鄙,江南的文人雅士不屑食之,更爱洁白鲜亮的江鲈。”
王本草闻言,心头一痛,随即怒气四溢。
这女子的话,分明是在讥笑王本草是个孤儿,没有教养。
王本草闷了口酒,出了口气,沉声道:“黄河水产万千,中原人却独爱河鲤,可知河鲤并没有因为周遭的污浊恶劣而同流合污,反而自立自强,变得更加强壮肥美。说他是黄河之精灵也毫不为过,就连姑娘也爱不释手。而那江鲈虽美,若扔进黄河,只怕立马便要丢掉性命;但若把河鲤放进大江,姑娘以为又将如何?”
那女子一筷鱼片夹至嘴边,闻言,一时僵住。
望着那女子失神的模样,王本草转头喝道:“店家,埋单!”说着,在桌上丢下一把铜钱,拂袖而去。自始至终,双方都没有互通姓名。
自嘉鱼居返回太平山庄以后,王本草就再也不接受秦嫂的安排去相亲了,只一个人闷在家里手握“逍遥”刀练习通天刀法。
秦嫂几次登门,王本草被问烦了,便道:“饱读诗书,肤白貌美,温柔高挑,善烹饪,精武艺!这就是我的择妻标准,你若找得到,便告诉我,否则,便不用多说了。”
秦嫂被气得目瞪口呆,不屑道:“你个野小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样的女子,那是万里挑一,又怎会看得上你?!”
王本草隔门怒喝道:“秦嫂若瞧不起我,也不必再来消遣我!我的终身大事,我自己解决!不劳费心!”秦嫂只好作罢。
王本草原以为自己心有愤懑,只怕练不好刀法,没想到闭门半月,竟然刀法精进。
如果说手握定坤刀之时,自己的通天刀法算是初入门径,那么此时,当他一次次挥动价值不菲的逍遥刀时,王本草隐隐感觉自己已初窥通天刀法之堂奥。
而当他左右开弓射出“秋水”和“大木”时,竟能连破四层二指厚的木板,或是直接击穿一棵碗口粗的松树。这份他以前不曾有过的力道,反而是在停止修炼“蛙行术”之后。
这让王本草既兴奋有疑惑,隐隐觉得自己近来的变化,或者说进步,与最近的相亲以及与柳长荣的决斗有莫大关系。
三月过半,张游龙回到太平山庄,见到父母,询问计划进展如何。
萧红怡道:“我精心安排的人选,每个女孩都会让王本草遭受一次打击,年前年后他已受了25次打击,已经心情大坏,自信全无,如今整天闷在院里耍刀呢。你是时候去帮他一把了。”
张游龙有些疑问,道:“这样的雕虫小技,真能有用?我怎么觉得他如今是越挫越勇,甚至还提出了什么‘饱读诗书、肤白貌美、温柔高挑、善烹饪、精武艺’的择妻标准出来,哪里是自信全无,分明是自信满满嘛!”
萧红怡笑道:“你娘我阅人无数,这点儿自信还是有的。王本草他现在其实是外强中干,只要手段对路,保管一击即中。咱们先雪中送炭,然后再让他求之不得,以他的野蛮心性,不知会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呢!龙教主现在正为汇通山庄的事恼火,王本草一旦犯错,教主必会责罚,你说以他那野猴子的脾性,会作何反应?龙教主又会作何反应?将来龙教主还会喜欢这个野小子吗?那下一任教主之位……”
张游龙闻言,方恍然大悟,连连称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