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何欢就起床给一大家子煮面条,刚出厨房倒废水,就看到胡安从大门快步往屋里走,脚步一声没有。
何欢说:“安,你昨晚没回来吗,怎么从外面进来?”
胡安鼻腔喷着冷气,停下脚步,站在原地。
胡安说:“回来了,我刚从山上下来,想看日出。”
何欢说:“怎么早上没听到声音,我以为你还在房间睡觉。”
胡安说:“能有什么声音,穿两件衣服就出去了。”
何欢说:“哦,累了吧,我刚煮好面条,你趁热吃。”
胡安闻了闻袖子和指尖。
胡安说:“不累,我在学校很能跑的。”
何欢说:“那你先来吃,我去叫你哥他们起床吃早餐。”
胡安说:“我不吃了,不饿。”
何欢说:“哪能不吃早餐,你这个年纪饮食不规律要犯胃病的。”
胡安说:“不吃了,我有点累,没有胃口。”
何欢说:“你喝点汤都好,一大早怎么能一点东西都不下肚。”
胡安说:“我困了,昨晚没睡好,刚才回来太累,我回去再睡会儿,等我睡醒了再喝汤。”
何欢说:“哎,你眼睛怎么黑了一圈。”
胡安说:“昨晚没睡好,熬了一宿,得了,困了,回屋睡觉了。”
胡安屏气走进房间,认为这样嘴巴里的烟味不会散发到空气中。用开水簌簌口,咽下。昨晚抢车是有预谋的,就是为了让胡乐能回晚一点,这样何欢和胡成都睡了,胡乐也不能把他们再叫醒。用刚才的事实来看已经达到预期,只是就结果来看,他看了眼正在酣睡的胡乐,躺下,难逃一死。这家伙醒来后一定会把事情说出去。胡安闭上眼睛,该赶紧睡着,至少在睡梦的这段时间里,自己还是安全的。这是死刑的上一步,死缓。就这样,胡安的大脑在计算与忧虑中逐渐平静。
这一觉睡得甜美,胡安醒过来时窗外昏黄,像是沉睡许多年。揉眼,掏耳朵,胡安看向窗外的天空,窗户的玻璃,半拉开的窗帘——大脑从未如此清醒。他走到客厅里,来了几个陌生的亲戚,胡成看到他出来,先是骂他不懂事,大过年的一睡睡一天,家里来人也不懂出来接待,又要他给亲戚问好。胡安顺着胡成的意思,先是问了好,又给一个亲戚斟茶。胡乐不在院子里,他把房间找遍,不见踪影。
胡安问何欢,说:“妈,胡乐呢?”
何欢说:“哦,你哥啊,他走了。”
胡安说:“走了?”
何欢说:“他说学校那边有很多事要忙,在老家手机信号也不好,我就让他赶紧先回去别耽误事。”
胡安说:“怎么走这么早,这才回来多少天。”
何欢说:“工作就是这样的,等你以后出去工作就知道了。你要找你哥什么事?”
胡安嘀咕:“怎么就跑了。”
何欢说:“什么?”
胡安说:“没事,就没见他人问问而已。”
何欢说:“你过来,睡这么久,我们晚饭都吃过了。我给你留了一碗汤,现在热着,趁热喝了。”
胡安说:“哦。”
胡安到厨房把汤喝完,何欢又重新煮了番茄鸡蛋浇头的面条。面条吸收了汤汁,入口酸甜,还有浓郁的蛋香,三两口下肚,碗已见底。胡安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美味,觉得这面至少三碗起。
何欢说:“好吃吗?”
胡安说:“一般。”
何欢说:“锅里还有一些,还吃吗?”
胡安顿了顿,说:“不吃了。”
何欢问:“昨晚你和你哥去哪了,是不是回很晚,我半夜才听到开门声。”
胡安听到这心中嘎达一声响,就连呼吸都凝重几分。暗骂胡乐果然不是好东西,怪不得走这早,原来是畏罪潜逃。
胡安说:“昨晚和我哥去林老板那个厂看他们放烟花。”
何欢说:“哦,怪不得,林老板也怕了,都不敢早上放。”
胡成正好走过厨房,听到何欢的话,进门说:“你懵懂了,早上放烟花怎么看得到。”
何欢愣了愣:“对哦,哎,老了,脑子都不清楚了。”
看到胡成进来,胡安只觉两眼发黑。
何欢说:“哎?安,你眼睛怎么了。”
胡安下意识摸了摸左眼,疼痛。
胡安说:“不知道,撞到。”
胡成说:“睡了一天还能撞到,你睡梦打功夫啊?”
胡安说:“妈,还有面吗。”
何欢说:“不够是吧,我就知道你肯定没吃饱。”
和胡安起身给胡安盛面。胡成坐下,说:“不过林老板白天确实不敢放了,我听村委的说几个干部上门给他拜年,说他白天放影响不好,带坏头,陈老板张老板他们几个也是,他们现在都是等晚上放,反正人家都说了,上班时间不管也不行,下班时间想管也管不了,都是相互给个方便。”
何欢说:“你进厨房做什么。”
胡成说:“哦,你烧壶水,茶水不够了。”
何欢说:“行。”
胡成对胡安说:“胡安,你要向你哥学习啊,这年都没过完就想着去工作。以前他读书的时候我去开家长会,每次都被点批评名上课睡觉,我以为他懒散成性,天天想,谁知道他现在出来工作后变得这么懂事。”
何欢说:“肯拼是好事,等到你这个岁数想拼也拼不动,就晚了。”
胡安不说话,把第二碗面吃完,觉得再没有第一碗美味,回到房间里,听着客厅外春晚重播的声音,觉得这一个春节就要这样过去了。自己的假期剩下不到半个月,要开学了,最后这一个学期,就要说再见。未来吗,继续吗,胡安把头蒙被子里,想要快点结束,想到从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