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四的晚上胡乐和胡安听村里人说林老板今晚要在工厂的空地上放烟花,两人觉得在家里无事,由胡乐开车,胡安坐在后坐,拧着电瓶车便往工厂的方向开去。还没到,漆黑的夜空就被绚丽的烟花点亮,闪耀在两人眼中。
胡乐说:“好亮啊。”
又说:“感觉好久没看到烟花了,老家是不是常放?”
胡安不说话。到了工厂,胡乐看到挺着大肚子的林老板,向林老板打了招呼,便到旁边的田埂上坐下。胡安不时看向胡乐,眼神躲闪,扭扭捏捏地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打开,拿出两支,一支递给胡乐。
胡乐接过烟愣了愣,看看胡安,又看看烟,说:“你抽烟?”
胡安没有说话。
胡乐说:“你怎么抽烟了?”
胡安说:“早抽了。”
胡乐说:“赶紧戒了,你学人家抽什么烟!”
胡安说:“你不是也抽?”
胡乐说:“我抽关你什么事,我能抽,你不能,你未成年!”
胡安说:“关你屁事。”
他摸出打火机,像夜空中的烟花绽放。胡乐接过火机,点火,乡下的风大,两次都没有点着。胡乐叹了口气。
胡安说:“你什么时候抽烟了?”
胡乐说:“不知道,偶尔抽着玩。”
胡安说:“”
胡乐说:“”
胡安说:“半年了。”
胡乐说:“”
胡乐说:“少抽点,对身体不好。”
胡安说:“我不想读书了。”
胡乐说:“嗯?”
胡安说:“熬过这最后一个学期我不读书了。”
胡乐说:“为什么?”
胡安说:“没意思。”
胡乐说:“为什么啊,总有原因吧?”
胡安说:“关你屁事,说你也不懂。”
胡乐说:“你才初中毕业,不读书你能做什么?”
胡安说:“不知道,反正就是不想读。”
胡乐说:“那你总得想明白不读之后你要去做什么吧?”
胡安说:“做什么都可以,我有朋友可以介绍我去酒吧当服务员,做服务员比当学生好。读书一点用都没有,用不到。他说了,只要肯勤快,一个月底薪加提成最少能有五千块,要是多的时候七八千不是问题,比你去当老师都赚得多。我看你当老师也没赚多少钱,我朋友他哥就是在酒吧上班,才做了半年,过年就提了一辆车,我不想浪费时间。反正到时候我稳定了,你要是想来我可以介绍你来。”
胡乐说:“在学校被欺负了?过完年我找人去。”
胡安说:“你去和爸说。”
胡乐说:“说什么?”
胡安说:“说我不想读书。”
胡乐说:“他要骂你疯了。”
胡安说:“骂就骂。”
胡乐说:“你肯定要被打。”
胡安说:“打就打。”
胡乐说:“打就打?小时候一个巴掌你就不敢回家。”
胡安说:“帮不帮?”
胡乐说:“不是帮不帮,是你不应该。你现在烟钱都是花爸妈的,怎么好意思说这样话,你想没想过他们,他们都不知道你拿钱是买烟去。”
胡安说:“读书是读给自己的,不是读给他们的。”
胡乐说:“你知道就好。”
胡安说:“读个**,读书是读给我自己的,我不要读了,又不是读给他们的,妈的,读不读都是我的事,永远都是这样话挂在嘴边,就你知道,就你懂!你能考上大学,老子不行,你现在过得好,什么都好!”
胡乐看着自己这个弟弟,很不是滋味。香烟在他的指尖来回地跳动,加大了这一股莫名的悲哀。
胡乐说:“妈的胡安你他妈现在脑子是不是有毛病,我回来那天你是不是去通宵了,装,爸妈都知道你在学校翻墙去网吧!妈的,和你那几个猪朋狗友混在一起,还在酒吧上班过年就能提车,你懂车吗?我早知道你要出问题,妈的!不想读书好啊,看你也读不出什么鸟样,浪费家里钱,不读就滚!”
胡安把手里的烟头砸在泥地里,瞪着胡乐,攥紧拳头,不说话。
胡安说:“关你屁事!”
胡乐说:“看什么,妈的,你才多少岁你就学人家抽烟,你很有理?不是不想读书吗,别读了,现在就滚!赶紧!”
胡安伸出手指,说:“去,去告诉他们我抽烟!告诉他们我现在是个废物!”
胡乐说:“我还用你说?!我还要说你不想读书,你最好别回去了,你敢回去就要被打!”
胡安说:“打,有本事把我打死!”
胡乐说:“打你做什么,你不回去就不会挨打,要回去收拾东西?想这么美!你现在穿的用的有哪件是你的,你这件衣服都是我买的!”
胡安把外套脱下,摔在地上,红着眼,越看胡乐这幅姿态越发觉得恼火,两人对视有十几秒,胡乐先动的手,一拳打在胡安左眼上,两人扭打在田埂上,林老板注意到了,急忙叫人来把他们分开。兄弟俩被人架起来,对视,周边的人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不知道怎么劝。胡安挣脱束缚,拿出电瓶车的钥匙头也不回就把车开走。胡乐挣脱束缚,林老板以为他要去追人,把自己厂里电瓶车的钥匙要给他,胡乐把自己身上的口袋逐个掏,愣住了,不知道胡安是什么时候把车钥匙给顺走的。
天放光的时候胡安才从外面回来。昨晚和胡乐分开之后他虽然生气,但理智仍在。想到胡乐回家就要把自己的破事全部都捅出去,内心不免慌得发毛。说到底,他确实是不想再继续上学了,只是这个想法一直没有对外进行试探过,对老师也好,对同学也好,对胡成和何欢也好。本以为在胡乐有戏的这关试试水,没想到都能败成这副模样。在村里的棋牌室里看别人打牌看了一宿,手痒跟着下注,身子又冷还赔个精光,感慨命臭,自认为做好了回家受罚的准备,因为这间开作赌博的棋牌室白天要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