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仿佛是一场噩梦。不,干脆说那就是一场噩梦。
当奥斯汀·凯德睁开眼睛的时候,在眼前抽搐和摇晃的,并不是那只扭曲畸形的巨型蜘蛛,而是被温暖烛光笼罩着的那座旅店小屋。
屋外依旧瓢泼大雨,惊涛骇浪,而屋内的一切摆设,都和他刚来到这里时一模一样,并没有因那噩梦生物的出现而爆发混乱,整洁,干净,舒适。
一切的一切,都仿佛并未发生过。
奥斯汀·凯德并不是相信噩梦的人。他即使身为破梦人,他即使听过别人谈起各种各样令人生畏的噩梦,但却始终对这个存在,抱有极其强烈的反感,极其强烈的敌意。
因为他不愿意承认,会有那般强大的东西,足以让人心中一切的愤怒和痛楚激化,足以让人本质的脆弱和妥协那样廉价地暴露在别人面前,造就出一种足以扭曲现实的精神旋涡。
因为那样的话,连他自己都非常容易中招。他的心中埋藏着什么样的恶种,只有他自己知道。只是他不愿意提及罢了。
可是不管他相不相信,事实已经很明确地告诉他了——他已如虫豸般被包裹入噩梦食人花的巨口中。他必须为自己找到脱身之法。
从而将自己的意识从这座旅店的束缚中解脱,逃离这里。
他不由得点燃了一支烟。只有在烟草的慰藉下,他才能保持以往该有的冷静。
毕竟,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一向以解决噩梦闻名的奥斯汀·凯德,有朝一日也会陷入噩梦的缠绕中。他不再是以旁观者的视角,而是以主动参与者的视角,审视属于这座旅店的一切。
所以,第一步没错,我记得。他是这么教我的。
找到破解难题的源头。也就是,找到噩梦存在和发生的凭依。
“有人吗?借宿。屋外的雨太大了。我得避一避再走。”
侦探一边说着,一边把沾水的帽子和风衣挂到了衣架上。
“在的。先生。我是女主人贝拉·安德莉亚。您是要住宿吗?住几晚呢——”
那熟悉的女子从厨房中匆匆走出,擦拭着被汗水打湿的头巾。而美味菜肴的芳香也从厨房内,飘散和游荡而出。
她还是和之前一样的模样,显得热情开朗,礼貌大方。这如同昨日重现般的场景再度演绎,却让奥斯汀一阵恍惚。
毕竟,没有人会把她和那怪物相提并论的。
“住一晚。尊敬的夫人。住一晚要多少钱?”
一边这样说着,奥斯汀一边假装观察四周地向后退,渐渐退到门口。同时,用手轻轻拨弄门的锁链,确认了其处于打开状态。
并没有锁上?这么说的话,难道把门锁扣上的另有其人?一定得小心。
是的。激怒贝拉·安德莉亚虽说是噩梦产生的直接原因,但是门上锁导致无法逃脱也是个相当关键的间接原因。如果能一直确认门锁的状态并未封闭,就最起码能保证此命无虞。
而这种行为在贝拉·安德莉亚眼里,就非常古怪了。
刚拜访店的客人,并不靠近自己问好,却是直接往后退?虽然好像是在观察四周但这份警惕性是不是过强了些?
难道已经发现了她想做的事?她视线的余光瞥向阁楼上的那道影子。害怕打草惊蛇的男人,并没有发出任何指示。
看来,还不到时候。
“一晚,是一百贝利亚币。纸币和硬币我们都收。但我们只有收到钱之后,才会给您房间的钥匙。所以,能不能请您到前台来详谈呢?”
贝拉夫人温柔微笑着。她向奥斯汀轻轻鞠躬。干净整洁的围裙和头饰,光滑亮丽的靴子,还有一块月亮石打造的项坠。这一切仿佛都在向奥斯汀倾诉某种事实——
她,贝拉·安德莉亚,是个热情慷慨,知书达理的好掌柜。
天呐,谁信呢。
趁现在离开是绝对不可能的,这极有可能会让贝拉夫人因愤怒惊慌而直接产生异变。而走上前去就更加不可能了,一旦被捕杀成功,还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鬼样子。被噩梦直接吞噬?
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拖住她,耗住她,引诱她。能出其不意地杀掉她,或者是直接让她失去意识,就能避免这场灾祸了。
整个过程都并不能用枪。一旦用了枪,保不定又会让贝拉因受刺激而精神失常。现在已冒不起那样的风险。唯一的法子只有——
反逻辑地运用一些人体物理手段了。
曾经学习的那些搏斗术,该派上用场了。
“好啊。没问题。贝拉夫人。我从我的钱包里拿些钱,一会儿就交到你手上。”
说罢,他低头开始在公文包里翻找起钱来。
这本该是个绝佳的机会——如果不是他们距离实在太远的情况下。这机灵的帅气小伙,刻意跟贝拉·安德莉亚保持了那么远的距离,这就导致后者如果想拿刀攻击他,就需要先走一段距离,再突然冲刺。
可是,这样做的话,就一定会和那只肥羔羊充足的反应时间。他就可以躲避这次刺杀,并和他们夫妇周旋了。如果他能逃出去,并向警察汇报的话一切就都完了。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贝拉·安德莉亚陷入了令人焦躁的纠结,她必须立刻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