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是面露难色,将目光汇聚到副手刘韵身上,后者却是面不改色,摆了摆手示意无妨。
“素问虎头帮众从不屑于其他帮会以同僚为称,在江湖中独树一帜,今日所见,此言属实不假,除了那江裘之外,其余人倒是配得上闲人雅士之称,只不过既然以虎头帮闻名,这番作为,会不会差点豪杰侠气,有违背初衷啊?”李希圣翘起了二郎腿,用一只手撑着歪斜的脑袋说道。
刘韵摆弄着茶具,并无言语,而是距离正坐很久的位置上,一个长须老人解下话题,笑道:“公子说笑了,闲人雅士称不上,也不能称之,说到底我们还是江湖中人,就老夫而言,青衫只是闲饰,就如同便装一般,真要脱下衣物,老夫照应能打能杀!所以并未违背初衷,豪气仍然在的,公子莫要说笑了。”
帮会众人闻言大笑不已。
李希圣显然也被这一幕渲染到了,也跟着大笑,片刻之间,厅内都安静了下来,都看着这个还在发笑的白衣少年。
有这么好笑吗?
李希圣擦了擦眼角的泪花,笑道:“对不起各位,我刚刚只是想起了高兴的事情,还望见谅。”
“对了,我还想起一事。”李希圣看向刚才发言的长须老人说道。
“常门猿,你说你一个粗糙汉子,搞这一出,内心别不别扭,想必那准备好的稿子读了一遍又一遍吧?好一个能打能杀,前段时间在城内的满凤楼,老当益壮,那是七进七出,杀了个人仰马翻对吧?在下佩服的,更佩服的还是你那癖好,要不要你现在脱下青衫,让众人看看你内搭的红色肚兜如何?好一个门猿老矣,尚能饭否。”
刘韵闻言脸色阴沉,看了一眼那常门猿,又望向眼前的首辅公子,若有所思。
名叫常门猿的长须老人此时没了笑脸,竟然是默认了,坐着的老人手心已经全是汗水,此刻只能不断摸擦在椅腿上。
让人没想到的是,刚才起身让位置的年轻男子,此刻正跑去安慰白须老人,嘴边低声说道:“常伯,我早些时日还告诫你要注意身体,收一收那个怪念头,唉,现在败露了吧,怪我怪我。”
年轻男子声音不大,刚好众人能听到,此刻长须老人如坐针毡,满头汗水。现在他只像找个地缝钻进去,然后等风声过了之后,再钻出来揍这个好侄子一顿。
李希圣站起身来,眼睛一扫众人,然后盯着那虎头之下的刘韵,朗声说道:“其实你们所有人的一些不光彩的事迹,我都知道,不过英雄事迹也听了不少,虎头帮为何有今天,我甚至比你们清楚,别问我为什么,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就不一一列举出来了,至于那几位真正的传教儒士,清者自清,就当我刚才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笑笑便是。”
厅内坐着的帮众,细心观察就会发觉,性子急些的真情流露,面色难看,隐稳些的面不改色,却也在暗自掂量,选择以诚待人的,则是站起身来,朝那白袍男子做了个稽首,一切都在不言中,帮众百态,尽收李希圣眼里。
此时帮会副手刘韵终于站起身来,眼色肃重,脸色难堪,一掌拍向茶桌,茶水翻覆,他朝帮会众人厉声说道:“行了!你们先各自回去吧,个别的人,回去之后好好把那穿脏的衣物洗个干净,洗不干净就别回来了!”
帮会众人纷纷退场,心中各怀心思。
待众人走后,屋内只留下了三人,副手刘韵,白袍男子李希圣,还有名叫付愈的年轻男子,正是刚才起身让座之人。
刘韵走到李希圣身边,看着一旁的年轻男子,介绍道:“李公子,这位是虎头帮的一分舵主,名叫付愈,目前在渝州做事。”
“付愈,这是太奉首辅的长子,李希圣。”
后者恍然大悟,怪不得能够有此待遇,擦了擦手之后,伸出手向白袍男子说道:“在下付愈,洛阳人士,久仰大名,能认识李公子,与有荣焉!”
李希圣笑了笑,与之握手,笑着说道:“别整那一套虚的,什么久仰大名,你若不是今天才听到这个名字,我直接吃。”
付愈楞了一下,没想到这位俊公子还是个……性情中人,真是没想到,必定要交好,毕竟知音难觅。
刘韵对此闻而不见,见两人寒暄完毕之后朝付愈说道:“小愈,你先下去吧,这里没你什么事儿了,等李公子赶往渝州时,你务必好好招待。”
后者这次依依不舍的转身离去,只留有两人。
李希圣扔了笑脸,看着眼前的男子,沉声说道:“刘韵?没想到竟然能够以这种方式再见到你,我这出戏陪你演得尚可?”
名叫刘韵的虎头帮副手,原名刘诗韵,知道的人并不多,这位籍籍无名的中年男子,其师正是当朝首辅李煜,是其唯一收下的一个不记名弟子,李希圣自然知晓,小时候见过那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他知道父亲对此人极其看重。后来他叛出师门,到现在已有十二年了,他长大后曾问过老头子,却未得到想要的答案。
刘韵笑了笑,他双手负后,仰起头回溯这那段时光,眼中煜煜生光,然后摇了摇头,缓缓道:“令尊近日身体可好?我记得我年少时便随他出入各种酒场,那时候只觉得难以下咽,便未曾陪他喝过哪怕一场,现在想来,倒是有些遗憾的。”
这番话让白袍少年想起了儿时候,每逢月耀日三更天,睡得较早的他便会准时起床,然后跑向院中去开门给大醉伶仃的父亲,还有背着父亲的少年,一连持续了好多年。
那个少年便是眼前此人。
李希圣回过神来,看着这个穿着青衫,因为常年剑眉倒竖,显得气宇非凡的中年男人,他开口道:“用这种方式来控制帮众,树立威严,你就这么看好这个小小的虎头帮?”
刘韵摇了摇头,说道:“虎头帮我并未做长远打算,得知你要来,便顺手为之,我真正在意的,只是寥寥几人而已。”
“哦?那付愈便是其中一位?”李希圣望向桌上的茶杯,对着这个只喝茶的中年男人问道。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后者摇了摇头,转移话题道:“自从我离开那个地方之后,我便觉得不再用刘诗韵那个名字,而是弃诗而称?是因为见惯了所谓的书家名门,朝堂斗争,无甚意思,我更向往的是另一个地方。”
刘韵看了看李希圣,这个从穿开裆裤便看着长大的少年郎,一些事情,他不能说,也不好说,比如我懂你,太矫情,且没意义。
中年男子继续说道:“出了怀阳之后,去淮州东部看看,不用走得那么匆忙,路途的风景很好,不要错过,有些事情且需要慢下来,缓步向你所憧憬的地方而去,是选择也是不负所望。”
李希圣低头不严。
刘韵将放在手中的一本秘籍递给李希圣,他笑道:“这是血煞功,江裘的那个只是个残本,并不能够体现此功法的妙绝之处,你我无需客气,你拿去,兴许以后用的上。”
说罢便将其塞入后者手中,转身就要离开此地,李希圣紧握秘籍,朝他问道:“老头子说你是他见过最聪明的人,那你就应该知道那老人在等一个人喝一顿酒,你刘诗韵就该喝上这一顿酒。”
刘韵闻言停住了脚步,朝少年笑道:“明日你就可以带着你的朋友们来这里住上几日,这地方环境不错,适合静养。后院还有一处居所,挺不错的,你可以住在哪里。”
“你今日便要离开?”李希圣皱了皱眉头,问道。
未得到答案,只见眼前这个容貌早已不复当年的男人,像小时候一样用手作噤声状,见识过那个老人酒量的男子低声说道:
“若是能以茶代酒,我能喝他十个!”
名叫刘诗韵的男子飒然离去,衣袖阵阵作响。
李希圣见此一幕笑逐颜开。
不愧是唯一一个酒馆走出来的人,而背上还能背着个人!
ps:月曜日指的是星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