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灵均再次醒来时,已是两个半日夜之后。
这个时候,秋冬之交的太阳躲在层层乌云后面,像是腼腆而不敢见人。
海边风浪汹涌,惊涛拍岸,预示着即将有新的风暴需要降临,好结束这个持续已久的秋季。
“呼……”
狂风掠过,院子里大红脑袋一缩,跳窗进了方灵均小屋的床铺上避难,兴许还会因为害怕而留下一些痕迹。
不过刚刚醒来的方灵均却丝毫不心急。
因为他现在睡的是父母的床,他瞧不见大红。
他揉着眼睛下床走出门,正好和外面的父母遇到。
二人见儿子醒转,俱是大喜过望,搂着方灵均上下细看,追问他在黑龙洞里是不是遇见了什么脏东西,以致于隔三岔五就会发病。
方灵均自然要否认了。
听他们说,那日清早方灵均的病发作完了后,脉象就恢复如常,全身上下都马上好过来了。
不仅一头黑发柔顺发亮,皮肤更像捈了油的那样光滑,连呼吸也极为均匀绵长,比钟鼓楼里尚方署打造的金门铜漏都要准时。
赵大夫在床边从早上瞧到下午,胡须都瞧分叉了,还是搞不懂到底是什么原因。
也正因为有了这些一切向好的症状,夫妇俩就不如上次那般的担心了,带着他回到家里妥善照顾,直到今天他终于醒来。
他们悬着的心放下来后,连连问他想吃什么,吃完了就该去找赵大夫复诊。
方灵均面对着对自己关怀备至的父母,心里也是十分高兴。
他觉得若无他们守在自己身边默默支持,说不定自己就会在后半夜,那没有间断的剧痛里失去意识。
最后含恨成为灵君大人口中那批“理当失败身死”的其中一鼠了。
因此父母对他说什么,他都愿意听,不过在这之前,他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定下来。
那就是找到人为自己举行启灵仪式,不知道自己还剩多少时间呢。
他问道:“我睡了多久?”
方寿答道:“有两天多了。”
“两天多?”
方灵均感觉头皮发麻,急道:“我的老天,岂不是只剩下半天的时间?我得找到人马上给我举行启灵仪式!”
胡嫚儿闻言脸一沉,嗔道:“傻孩子,又在说什么呢,你可是跟娘拉钩了的。”
方灵均道:“这次不一样,我知道之前三次启灵大会我都失败了,可是我现在真的还有一次机会,而且这次机会只剩下……”
他下意识去掏裤兜,却发现裤子里没有裤兜,只得说:“应该不到八个时辰了,你们能不能相信我?”
胡嫚儿抱住他柔声说:“均儿,娘知道你的心思,可是启灵大会每年只有一次,而且去参加的话,要间隔一年,今年你已经去过了,你实在想去,等后年爹娘再给你想办法好不好?”
“不行啊!”他大急道,“对了,白原山上不是有个玄柏宗吗?我们现在去求求他们,还能来得及。”
方寿苦笑道:“玄柏宗是郡里一等一的大宗门,我们哪里求得动人家。”
方灵均诧异道:“他们要钱还是要什么?”
方寿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听到这里,方灵均真是急坏了。
他真没想到自己能睡掉两天多去,灵君大人已说了,在自己启灵成功之前他都不会再和自己通讯。
那家伙这么傲娇,求他那是绝不可能了。
他咬着食指,绕着院子不住地转圈,苦思还有什么对策。
胡嫚儿实在于心不忍,问他到底是怎么了。
方灵均答道:“我真的还有一次启灵的机会,这次有很大可能会成功,爹,娘,你们能相信我吗?”
可未待父母回答,他又问:“或许我们去求求爷爷帮忙,他能不能给我启灵?”
方寿摇头道:“你爷爷是很厉害,可是启灵仪式要用琼山宗特制的百磨盘,这东西朝廷有管制,侯府里也不能有,只有像玄柏宗那样的大宗门才有。”
“那可不就坏事了嘛。”方灵均一脸无奈。
方寿和胡嫚儿相视一眼,似在交换念头。
片刻后,胡嫚儿问:“均儿,你真的要再试一次吗?”
方灵均点头道:“是啊,只有这次机会了。如果错过它,我那天晚上受的苦白白浪费不说,我们家还会失去很多很多,会一辈子抬不起头的。”
胡嫚儿见此,唯有对夫君说:“要不我们就去求求侯爷吧,前两天夜里你也差点带均儿回去了啊。”
方寿道:“这我也想过,就是怕求他不动。”
胡嫚儿道:“我们先去,到时真不行,那也是命中注定,而且我有个想法。”
“什么想法?”
“你先说答不答应。”
方灵均听到二人对话,眼神中满是期盼。
方寿思量片刻,点头说:“好,那我就豁出这张老脸,再去求他一回。”
方灵均喜出望外,抱着父亲说:“多谢爹爹!”
夫妇俩苦苦一笑,脸上却是全无喜色。
于是他们一家三口马上出发。
白原侯府地处城墙西北角的山麓之上,距离小桂坊有近四里的路程,他们先租了一辆驴车,然后再往侯府赶去。
这一路因天气不佳,街道上全是被大风吹折的物件和木屑,路上的行人不得不捂着口走路,边走边骂这贼老天是个混帐角色。
约摸三刻钟后,他们越过城中主大街,去到城东的地头上。
城东乃是白原城的富人集居地,举目所见全是气派的大宅和讲究的园林,而其中最突出的,则是所处地势高出余众一头的白原侯府。
说起来,白原城郡侯爵位传至方灵均祖父方游身上,已历三代。
他的曾曾祖父方雄光在九十多年前,随同兵败的大衡朝廷退入泰和川的广袤高原之中,设阵顽抗,让大衡国残余的臣民获得了可贵的喘息时机。
在局势稍稍稳定之后,朝廷着手在泰和川高原的立足进程。
当时这片高原地区乃是士子口中的蛮荒之地,里面有人,但全是未受王化的野蛮人,所以朝廷打算将光辉的王化种子广撒在这片蛮荒的高原上。
俗话说破船还有三斤钉子,大衡朝廷打不过北方邪恶的修炼士军团,掉头打蛮荒之地的遗民则是易如反掌。
只不过当时北方邪修虽然吃瘪,前线的战事却未曾止歇,朝廷精锐故而未敢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