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倩再送你一程好了。”聂小倩叹息。
“小倩姑娘，六道轮回，你为何不去地府往生，投一户好人家。”
“小倩……”她犹豫道，“小倩跟一般的魂魄不一样，出不了这片林子，自然也投不了胎。”
“那……你有何想要的？我往后途径这里，就帮你捎来。”
她先是笑了起来，继而好似十分忧愁的皱起了眉头。
“不，你往后不要来了。”
“宁采臣，你是个好人。”聂小倩深锁眉头，“其实……其实小倩接近你是别有企图的。”
“姥姥在练一个阵法，打算复活黑山大王，需要许多男子的精血，这个月我要为姥姥抓十个男人，可小倩太笨了，一个都没有抓住。”
“本来打算叫你献给姥姥的，引你去采那个果子也是能迷人心智的……结果小倩，却下不了手……”她苦恼道。
她叹了口气，“唉……你说抓个凡人，怎么这么难呀。”
“……”
宁采臣默默站着离她远了些，额上落下几滴冷汗。
“吓着你了吗？”她轻笑道，“放心吧，小倩已经说过要放你走了，自然不会再害你了，你们凡间不是有句话吗？什么一匹马四条腿的。”
宁采臣擦了把冷汗“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对对对，就是这个，还有一句话九个锅子。”
“一言九鼎……”
“你知道的可真多啊。”聂小倩笑眯眯看着他，“好了，小倩就送你到这里了，前面就是出口。”
宁采臣冲她点了点头，抬脚便要走。
就在此时……一阵狂风刮来，还带着一声尖锐的嘶吼。
“聂小倩，你好大的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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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
宁采臣睁开眼，有一瞬的恍惚。
刚想伸展胳膊，揉揉酸痛的颈脖，却被忽然飘来的女子吓得不敢再有动作。
那女子冷冷看他一眼，“我问你，你身上的妖王之气是从何而来的？”
眼前这位姑娘从方才飘过来的动静来瞧，只怕也是妖怪，宁采臣闭了闭眼强压心中的胆怯，说道。
“敢问姑娘可曾见到与我一起的白衣女子，它叫……”宁采臣还未说完便被打断。
“你想问聂小倩？”
“正是……”
“他受了我之命去迷惑凡人，事到临头，却打算将你放了，一次不忠，百次不用，她已经死了……你还是先担心自己罢。”女子挑眉。
“你……你！你怎可轻易夺去旁人性命？！”
“我劝你还是将王妖王之力从实道来，否则……”那女子不屑道。
她忽然停了下来，侧耳像是听到什么动静，脸色都变得惨白，丢下一句“该死”便急急飘走了。
宁采臣自地上站了起来，环顾四周，想着如何逃离这里，却忽然被出现的聂小倩吓了一跳。
“宁采臣，快随我走。”
“你……”
聂小倩握着他的手，手上却没有一丁点的温暖，嘴畔还挂着血迹，气息也十分虚弱，彼时正冲他勉力张开笑容。
“我没有事，妖怪嘛，打不死的，我送你出山林。”
聂小倩见他不搭话，将宁采臣的手握得更紧了些，轻声说道。
“宁采臣，你信我。”
宁采臣倒不是不信她，只是脑中飞快滑过什么，仿佛许多年前，她也是这般带了几番哀求，低低唤了一句：“你信我……”
来不及多想，宁采臣迈开步子，随她跑了起来。
“宁采臣，等下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回头，一直往前走……”
“为什么……”
“小倩！！！！！！”
“往前走……不要管我……”
怎么可能不管她，宁采臣停下步子，握紧拳头，回头冷冷盯着追了上来的绿衣女子。
她也冷眼瞧着他，手中握着一柄刀，此刻正插在聂小倩的背上。
“好一个郎情妾意，聂小倩，你为了救这个凡人，竟将我苦苦维系的炼妖大阵破掉！你真当以为我不敢杀了你！？”
“姥姥……小倩甘愿受罚，可是宁采臣是无辜的，求求姥姥往开一面，让他走吧，小倩保证往后都听姥姥的……”聂小倩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
“求我？你毁我阵眼时可比现下有骨气多了。”绿萝冷笑道。
绿萝怒极反笑，转头看着宁采臣，“徐黑山若是晓得他费尽心机，拼尽修为救回来的女子，心里只惦记一个凡人，不知道会作何想……”
是方才在树林里遇见的那个妖怪！姥姥？便是她指使小倩残害凡人？宁采臣深吸了一口气，向前一步说道。
“你不是想知道我身上的妖王之气是从何而来的么？你放了小倩，我就告诉你。”
不料她竟真的止住了手中的力道，过了片刻，轻声打了一句。
“如你所愿。”
“妖王之力……妖王……”聂小倩有几分混乱。
“妖王之力从何而来？”绿萝冷声道。
“少时家中母亲曾请相士为我占了一卦……”宁采臣沉思，“说我身犯六煞，且魂魄是不完整的……其实我也不大知道你说的要往这里是个什么。
“魂魄残缺……身犯六煞……”绿萝若有所思。
她忽然抬手聚了一道微光弹向他的眉心。
“不要……”聂小倩嘶吼。
宁采臣仿佛做了一个梦，万妖山，不归林，小树妖，聂小倩……还有那位孤独的妖王，徐黑山。
“徐黑山。”
“这是哪里……”
“这大概是你的梦罢……”
“你又是谁？”
“我？我是侍梦的仙婢啊，你忘了么？昨天我才同你说的。”
“孤……没有忘，只是为何仙婢会飞入我梦中？”
“大概是……”那人认真思索了片刻“你很寂寞，恰好我也很孤单，所以我们在梦里可以做伴。”
“妖王……你去凡间看过吗？听说凡人很多庆典，每一回都十分热闹，最出名的当是七巧节与上元节。”
“不曾去过。”
“我好想亲自去瞧一回，可惜天庭是守卫森严，若是有机会去了，一定要把见闻讲给我听，好不好？”那女子歪头想了想。
………
“今日我又闯祸了，扯断了月老伯伯的红线……月老伯伯说我是个祸头子，梦婆婆也要责罚我面壁思过。”
“这些日子我不能来看你了……你不要老是板着脸，时常笑笑。”
“笑？”
“说起来我们都认识几百年了，我不曾见过你笑过。”那女子点头。
徐黑山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真好看，比天上冷清清的神仙可爱多。”那女子欣喜道。
“……”
“你说凡心……究竟是个什么？”
“梦婆婆说我每日守在你梦中，就算动了凡心吗？那你呢……你可有凡心？”
“我不过偷喝了一壶酒罢了，今日在梦里同你说的话，你不会当成随便听听就好。”那女子叹了口气。
“你怎么又不同我说话……”
“算起来我们也相识一千多年了……妖王，你说若有一天你真的见着我，会不会认不出我……”
“我大约是真的动了凡心了……”那女子垂着头，无力叹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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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王万福。”
“你……今日有些不大一样”
“从前是我逾越了，今日便说一则笑话，来为妖王解闷吧……”
宁采臣心中一窒，豁然睁开了双眼。
他呆坐在原地怔了片刻，又摸了摸头，怎又在荒山野岭睡了去。
一瞬的恍惚后，才记了起来……
自己叫作宁采臣，是南山镇的书生，因为家穷不得不替王老财奔走收账，此番便是要去吉祥镇上收取欠款。
宁采臣背着竹筐继续向前走去。
“宁采臣……”
蓦然抬首，丛丛树荫里哪里有半个人影？难道是刚才听错了吗？
宁采臣继续埋头赶路。
“宁采臣，你又走错一边了。”
宁采臣本要抬腿走，不知何时一股狂风袭来，生生将他转了个身，也亏得这一阵东风，才醒觉自己先是走错了方向。
宁采臣微微一笑，向方才那股狂风消失的地方，拱手拜了拜。
“笨书生，不用客气。”聂小倩笑了笑。
聂小倩为宁采臣承下绿萝的法术，魂魄被打碎，再也凝聚不成形态。
“姥姥你为何烦任聂小倩追着那个凡人下山去了。”
绿萝沉默了一瞬，说道：“他不是普通的凡人……”
小雪不大服气：“不就是个凡夫俗子嘛……”
绿萝轻笑：“徐黑山一代妖王怎会是凡夫俗子。”
小雪惊恐的瞪大双眼：“那……聂小倩她……”
“倾尽一生要救小倩，我唯一能做的也只剩下成人之美了。”
小雪不解道：“可是姥姥你不是说小倩从前不是个好东西么。”
绿萝叹了一口气：“她情根被拔起过……想来也只是被人当做了棋子。”
“姥姥，你看起来有些伤怀……”
“你看，老天果然不曾慈悲，千年前聂小倩挑开了徐黑山的情窦，聂小倩自己却失了情根，伤了徐黑山。这一回，宁采臣与聂小倩暗生了情愫，聂小倩再也变换不成人形出现……”
“小雪还是不大明白……既然这般无奈，聂小倩为何还欢天喜地的去追宁采臣？”
绿萝却抿嘴一笑，不再作答。
“世事无绝对……他二人兴许尚有转机。”说罢，她从指间弹出一束白光，直直向走远的聂小倩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