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随着时间流逝,人妖两方的高端战力不断折戟,再加上灵气浓度不断降低,高阶人妖修士都再难以补充。
从此,战争的烈度有了质的变化,北漠附近的西域和东土的失地流民们,便渐渐汇聚在长城脚下耕作。
等到人族一方最后一位大修士坐化,兽潮中也不再有妖王的身影,长城边汇聚的流民甚至将耕地拓展到了长城外,城内的人口也愈来愈多,到了如今,每段长城都至少汇聚了数亿人口。
如此一来,即使离了人族各国的粮草,统领府军士们的供养也可完全由城下的百姓的赋税筹得。
然而,统领府并不亲自收取赋税,也不过问刑罚,而是将这些权力都交给了当地的宗门。
各段长城的宗门,有多有少,有大有小。
各地的宗门,根据宗门规模分配来自统领府的摊派,以及负责管理的区域。
大宗门可以派弟子亲自过问收税判罚,而绝大多数没有足够弟子的小宗门,则会委托有关系的帮派代为管理。
于是,长城脚下的基层生态体系大致就是:百姓-帮派-宗门-统领府。
百姓缴纳赋税,获得安宁的生活环境;帮派替宗门跑腿,可以刮一层油水;宗门坐享其成,能把统领府摊派以外的税收都收入囊中;统领府则啥事不管,只看战事。
在这条生态链上,宗门看似净拿好处,但它却是这个儿戏一般脆弱环节中,起定海神针作用的部分。
因为宗门的利益既得者是修士,他们不仅要从百姓口袋里收取供养,也要承受随之而来的因果报应。
灵台清明与否,关系修士身家性命,所以宗门对于帮派的管控极为严厉。
钱多拿一点,宗门可以视而不见,但若激起百姓的怨气,乃至因收税逼死了人,宗门也毫不介意拿帮派开刀,以平息民愤和因果狂潮。
如此下来,宗门成了各段长城实际上的“土皇帝”,但它们对凡俗之物的欲望并不大,极少有宗门不顾因果之害,肆意搜刮百姓的。
而作为宗门狗腿子的帮派,它们则相当于其他地方的官吏,但最忌闹出人命。
甚至在判决人命相关的案件时,为了自己的小命,有着裁定权的帮派必须表现地大义凛然,铁面无私。
而对于民间纠纷,帮派则往往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
很多事情,只要别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帮派往往睁只眼闭只眼。
到了收税这本职工作上,帮派则表现得如狼似虎。
这和前面所言似乎有所冲突,但却是实打实的经验之谈。
通过复盘管理民众的经验,宗门和帮派都惊奇地发现,只要给百姓留下点果腹之物,激起的民怨完全是微乎其微。
若将视角放在整个下界,却能惊讶地发现被层层盘剥的长城的百姓,普遍过得比其他所谓太平盛世下的百姓更好。
长城虽然也有重税和徭役,但却少有巧立名目的苛捐杂税,也没有罔顾人命的力役兵役。一般的百姓交了税,服了役,就能安稳地生活下去。
而且长城外的土地,地广人稀,且皆为统领府所有,以人头分田,断了兼并之祸。
这土地,又因三四年一次的兽潮中的凶兽血肉灌溉,格外肥沃。再加上城中坐镇着宗门,即使有个蝗灾旱灾,也有神仙出手扑灭,故而可以说年年风调雨顺。
在长城,一个青壮年在地里辛苦一年,单论温饱,养活一家三四口还是没有问题的。
地里刨食的农民尚且如此,城中以商事为生计的商户们又能差到哪里去呢?
看上去如此儿戏的社会体系,正因为宗门修士的存在,得以持续运转,到目前为止,还没出过什么大岔子。
长城百姓对宗门中人又畏又敬,未必没有理由。
北漠的宗门不是大善人,除了为保障税收而梳理风雨,也没为百姓做过什么善事,但它们的存在就是百姓能吃饱饭的最大依仗。
寒恕对这个颇具长城特色的社会治理体系啧啧称奇。
没想到少了一个敲骨吸髓的天下共主,多了一堆因果牵制的宗门修士,一向为人称为苦寒之地的北漠,却能初步步入东土圣人所言的小康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