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白胡子老头所言,这位泉郎官是个正直刚烈之人,最是见不惯来俊臣这般酷吏的所作所为,也看不惯朝中大臣迫于来俊臣等人的淫威而向其献媚,甚至于来俊臣向大臣们敲诈勒索,众人也是乖乖就范,不敢有丝毫违逆,这些都让泉献诚感到愤懑不平。
泉献诚见不惯是他自个儿的事,还不至于如此便横遭非难,可他却偏偏口出激烈之语,公然蔑视来俊臣,更大放厥词不怕来俊臣寻衅。那来俊臣是什么人,这些话自然是通过各种渠道入了他的耳,并因此怀恨在心。于是就在前两日,来俊臣终于逮到了整治泉献诚的机会,他以泉献诚教唆手下为非作歹为由上报武皇,并建议逮捕泉献诚入狱受审。因泉献诚的手下犯事是确有其事,武皇不明其中隐情便点头同意了。
来俊臣便是如此明目张胆的开始打击报复泉献诚。而泉献诚一旦入了推事院,那便只有任凭酷吏们揉搓了。泉献诚的家人知道此事后也想着拿出些钱财来打点,但为时已晚。那泉献诚是个硬骨头,在牢狱中依然不肯服软,来俊臣自然不会放过他,不过一个晚上,便已将泉献诚摆弄的死去活来,最后还将其缢杀于狱中,同时捏造了一番罪名,污其为畏罪自杀。
泉献诚的家人得知消息后,自然是痛不欲生,今日在皇城外天津桥头上苦苦哀求才得以将泉献诚的尸首认领了出来。
车内众人听了白胡子老头所言,均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没想到那来俊臣竟睚眦必报若此,只为几句言语便要了人家一条性命!
王三娘更是觉得万分后怕,她想起了她的二兄,去年年初,王二郎也是入了推事院,真真是在鬼门关走了一圈,若不是有郑瑞的一封投书以及父亲王寔连夜入宫请见,那王二郎估计也是这般个下场,最可怕的是到死了还得背个莫须有的罪名!
而郑瑞则想起了现如今正呆在牢狱中的魏元忠、狄仁杰等人。按照来俊臣等酷吏的性子,不动大刑是不可能的,恐怕最后是个个屈打成招,即使硬扛着不招供,他们也能伪造罪证,让硬骨头们来个畏罪自杀。若魏中丞真出了事,魏仲卿怕真是要不顾后果的跟酷吏们“拼”了。想到这里,郑瑞心头越发沉重了。
一路无言,车辙压着积雪的吱嘎声变得格外响亮,不消半刻的路程似乎也漫长了许多。马车到了承福坊后,王三娘、郑瑞等人与白胡子老头及那小童子作别,便继续朝着铜驼坊的方向行去。
王三娘受不得车厢中过分的沉寂,便主动开口道:“你们一个个挂着苦瓜脸作甚,要相信恶人自有恶人磨,来俊臣等人必定也是长久不了的,那个周兴,不就是这些人的前车之鉴么!”
“说得也是。”郑瑞配合道,“咱们上回可是成功的‘虎口拔牙’呢,怕他作甚!”
“没错!”王三娘合掌一击,点头赞同,道,“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嘛,他们要是敢寻事,咱也能想办法招呼回去!”
王三娘这般积极的心态,让郑瑞也跟着放开了一些,不再纠缠于那些烦闷事,又想着好些日子没见王三娘,也不知她这几个月过得如何,便将话题引了过去。
一说起过年的趣事,王三娘便开始眉飞色舞、滔滔不绝,小脸上就差放红光了。果然是没心没肺的丫头最快乐。
“……初七人日那天,圣上在神都苑设宴,我闲极无聊就充当了一下我阿耶的随从,到里面去长长见识……还顺便行侠仗义了一把呢!”
“行侠仗义?”郑瑞笑问道,“不知女侠在神都苑里拯救了多少苦难,惩治了几多恶棍?”
“也没多少,就一个!”王三娘很是谦虚的道,“其实,我本来也不想多管闲事的,毕竟是陪着阿耶去赴宴的,不能惹是生非,否则又要被禁足了……不过,那些家伙太可恶了,居然欺负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那孩子也就是不小心将花泥洒在了那个什么将军家的二郎君脚面上,也不至于往死里打啊!”
“于是,你就上前教训了那个二郎君?”
“那是必须的!”王三娘义愤填膺道。
“你就不怕牵累了你父亲?”郑瑞知道,因为王二郎为柳氏名伶脱离王家,以及被娄、卢两家退婚等事情,王家父子如今的日子也着实的不好过,如他们这般的世家名门,最讲究的就是个声誉。
“你别小瞧我,我自然不能因此为我阿耶树敌啦!”王三娘狡黠一笑道,“那几个草包不经打,本娘子一个大木棍子将他们都伺候了一遍,并且告诉他们,我是武家的随从,有本事可以去找武家算账啊!”
“你是不知道,那群家伙一听说我是武家的人,脸都绿了,一个个比着赛的跑了,别提多狼狈了,真真是笑死人了!”王三娘似乎是想到了一些好玩的情境乐不可支起来。
郑瑞听到这里,不禁想到了他们俩去年初遇时,王三娘为了帮他解围搬出武攸义来吓唬金吾卫的事情来,也跟着会心一笑,忍不住感慨道:时间过得真快啊!
“你知道我救得那孩子是谁么?”
听到王三娘冷不丁的来了这么一句,郑瑞下意识的配合道:“谁?”
“说起来这孩子也是可怜,原是个锦衣玉食的小公子,一转眼却入了司农寺,成了个人人可欺的小奴,当真是造化弄人!”王三娘感慨道,“对了,他父亲就是原来的鸾台侍郎乐思晦乐相公!”
郑瑞闻言一惊,没想到这孩子竟然是这般出身。那乐思晦相公于去年十月,与右卫将军李安静一道被来俊臣等人扣了个谋反的帽子,最后家破人亡,成年男丁均已被斩首,唯有未成年的孩子和女人幸免于难,却都充入了奴籍,若是不翻案,这一辈子怕也就是这样了,当真再没有什么出头之日,确实是可怜可叹!
在两人的一阵感慨中,苏家小筑已然近在眼前。阿莫将马车稳稳的停在了苏家门口。郑瑞与王三娘并铃铛三人先后下了马车,正打算举步上前叫门,却见那苏家小筑的角门开了,管家黄阿有在一名挂着熊猫眼的小厮的搀扶下神色慌张的从里面跑出来。
那黄阿有一出门,瞧见郑瑞等人,双眼一亮,仿佛见到了救星似得,也顾不得让那小厮搀扶,竟一瘸一拐的飞速跑向郑瑞,嘴里焦急的大喊道:“郑郎君,不好啦,那……那郭威带着一帮人打上门来啦!”
闻得此言,郑瑞与王三娘均是惊讶不已,两人仔细一听,那院子里边果然乒乒乓乓外带叫嚣怒骂好不热闹。方才两人还在议论来俊臣来着,没想到这才一转眼,他的帐下走狗就来上门寻衅了,莫非“祸从口出”这事竟然灵验到了如此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