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出白生生的手腕,眼中盛满了欢喜。
他垂首,细心的替心爱的女孩系上长命缕。
她却说,“你这系法不对。”
郑瑞疑惑。
王三娘狡黠一笑,解开长命缕的一端,系在了郑瑞的手腕上,如此两只手便被同一条五色丝缕绑在了一起。
郑瑞抬了抬手臂,笑问,“这是什么说法?”
“这叫同舟共济!”王三娘得意的晃了晃五色缕道,“你为我续命,我自然也要为你续命,无论以后我们有何遭遇,都要记住,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不能离开谁!”
郑瑞忍俊不禁,逗趣道:“还以为你会说永结同心呢!”
王三娘抿唇一笑,“如君所愿。”
一条彩绳系着两只手腕,一只白嫩纤细,一只修长有力,就像一段以无形化有形的情丝,缠绕住了一对少年男女,从此再不言弃,永不分离!
船舱外,秦绿枝被苏柳娘一路拽到了船头。“你不帮我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从中作梗呢,你还是不是我的好姊妹?!”秦绿枝愤愤的撇开苏柳娘,一双妙目带着几丝愤怒。
苏柳娘无奈叹息道:“你不是答应了要忘了郑郎君么?”
秦绿枝如弱柳一般轻靠在船舷上,望着斜阳映照下的粼粼水面,道:“我为何要忘?我比谁都明白自己的处境,若不趁着自己还年轻貌美好好争一个如意郎君来,待年老色衰了,还有何人会稀罕一个风尘女子?!”
她回眸看向苏柳娘,“你何其有幸,寻了个知冷暖懂情趣的,将来没准还能做个官宦人家的妾。而我呢,自小到大看过多少薄情嘴脸,还能分不出好赖人?我终于找到一个重情义,又如此优秀的男人,你为什么就不能帮帮我,莫非你要眼睁睁的看着我,一朝红颜变白发,最后伴着青灯孤独死去?”
“绿枝……”苏柳娘如何会不知道这些,她们这样的女子若是不能找个好归宿,终究是要落个孤独凄凉的下场,可是,“我看得出来,郑郎君的心里除了三娘子怕是再没有别人了。若是你们两情相悦,我自然是乐见其成的,但感情的事怎能强人所难呢?”
“姐姐可真是天真!”秦绿枝妩媚一笑,“我们这样的人,不争,如何会有人真心在意?不争,难道还等着老天爷来垂怜?”
“绿枝,你要做什么?可不能干什么傻事!”苏柳娘听秦绿枝的口气,心中暗道不好,便想要劝上两句。
而一心扑在郑瑞身上的秦绿枝,哪里能听得进苏柳娘的劝说,“我自有主意,你若真拿我当好姊妹,就不要做什么破坏咱们感情的事!”她淡淡的撇下这句话,扭着腰肢离去,莲步款款,水袖轻扬,妩媚之态宛若天成。
行至画舫一侧,她忽然回身一笑,与苏柳娘道:“看来好戏才刚刚开始!”
“阿恕,我让你去探望锦儿,你怎么把她探望进河里去了?!”王二郎见到徐恕登上船来忍不住埋怨了起来。
“是我没能照看好她!”徐恕也是歉疚,他颇为紧张的问王二郎,“锦儿现在如何了?她在哪里?”
“呃……”王二郎的气焰一下子矮了一截,若是让郑瑞与徐恕碰上面,这个后果可不堪想象,他连忙阻了徐恕的去路,“医生正在问诊呢,你先在外边坐会儿吧!”
画舫之上的其他人见到徐恕,都露出了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因着郑瑞入狱的事情没能瞒多久就人尽皆知了,郑瑞的头号铁杆裴恒想了个损招,帮着散布了关于徐恕和郑瑞争美吃醋的流言,虽然此举掩盖了郑瑞私闯州府的实情,却将徐恕抹黑成了假公济私之徒,若不是徐恕平时为人孤傲朋友不多,否则定要打上一场嘴架不可。在‘三人成虎’的效应下,众人毫不费力的接受了这个破绽百出的小道消息。
今日二人救美之事恰巧印证了之前裴恒所言,可谓是歪打正着。
崔芳仪头戴帷幕仪态万千的站在自家的画舫船头,对徐恕道:“我这条船暂时不走,你若想离开,我可以送你一程!”
徐恕听了崔芳仪意有所指之语,眉心一跳,一丝不好的预感直上心头,他按捺下心中的不安,礼貌的与崔芳仪道了谢,却听另一厢传来一道柔柔的女声,让他再也按捺不住。
“二郎怎么糊涂了,哪里来了什么医生!想必此时王小娘子也正等着郎君来呢,这位郎君,且随奴家进去吧!”
“秦绿枝,你唯恐天下不乱是吧!”王二郎忍不住怒斥秦绿枝,拦在她身前不让她往前半步。
秦绿枝淡淡扫了一眼王二郎,对徐恕道:“一层最里面的舱室,还不快去!”
徐恕闻言果然步下生风的向那舱室行去。王二郎狠狠一跺脚,手指着秦绿枝气得说不出话来,拂袖转身去追徐恕。
他捉急忙慌的赶到徐恕身边,却见徐恕定在了舱门外,他不解的上前想说上两句,却见舱门开了半边,从这里向内看去,郑瑞正坐在榻前与倚在榻上的王三娘说话,两人的手腕用五色长命缕系在了一起。
此时正对着门的王三娘终于发现门外有人,不禁出言问道:“外边是谁?”
王二郎正要开口,却见徐恕突然间转过身去,大步朝着船头走去,王二郎忽然觉得徐恕转身时的一刹那带起的风竟透着一丝难言的凉意。
徐恕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下重又登上了崔芳仪的画舫,就这么一言不发的飘然而去,一如他来时的那般突然。
紧追出来的王二郎见此,不禁深深叹了口气,他轻轻握住身旁苏柳娘的一双纤纤素手,目送着身披晚霞余晖渐行渐远的徐恕,“看来他已经知道了锦儿的选择……”
苏柳娘靠在王二郎的怀中,感慨道:“看得出来,徐郎君也是十分钟情三娘子的……要拒绝这样一个男子,若我是三娘子,却是万万说不出口的!”
“锦儿没说什么,她甚至不知道他来过!”王二郎忽然间有些同情徐恕了。
“那他怎么?”
“可能他是听到了锦儿邀请郑瑞参加及笄礼的话吧!”
“及笄么?看来三娘子当真是钟意郑郎君的,只是可惜了这位徐郎君,不知该如何伤怀了!”苏柳娘说着话,眼神却落在了秦绿枝身上,心中不禁蒙上了一丝挥之不去的愁绪。
王二郎听出了苏柳娘言语中的担忧之情、同病相怜之感,以为是苏柳娘的自怜自叹,不禁柔声安抚,“柳娘,你且放心,我心里自然只有你,待我与父母说了你我之事,我便明媒正娶。柳娘,做我的妻子,好吗?”
斜阳彩霞水光盈盈,黄昏下的美好誓言一如这景儿一般美不胜收,苏柳娘一脸的甜蜜,柔美幸福的笑颜让王二郎看直了眼,他心中又坚定了几分,便是为了这样甜美的笑容,他也要努力做到他的承诺。
苏柳娘依偎着王二郎,眸光落在渐渐消逝的霞光里,终究只余下一片昏暗,嫣然而笑的唇边一滴清泪悄然间滑落。
唯叹息,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