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瑞,经年未见,你可长得越发让人嫉妒了,这洛阳城里的小娘子们怕是要骚动了!”那青年男子说笑着上前,也不见礼,一掌拍向那白袍少年。
那白袍少年不以为意,笑着与那青年招呼了一声,又向那老者看去。
那老者约五十许,一张团脸,模样颇为和善,穿着一件五福绣文的黄褐色长袍,身形微微发福,只见他恭敬上前见礼道:“在下黄益,见过郎君!”
“黄掌柜客气,父亲在家常提起黄掌柜,说您是精明强干好能耐,这洛阳城的生意有您掌舵,他是再放心不过了!某初来乍到,还要请掌柜的多多提点!”白袍少年客气回礼道。
“郎君过奖了,能得郎君看重是在下的福分!”黄掌柜客气了一番,又道,“郎君,后院的住处已经打扫干净,该备置的都已备置妥当,您看是不是先入宅歇息?”
这白袍少年名为郑瑞,乃江南巨商郑云之子。
郑家的主要基业都在江南一带,前几年也在洛阳置办了些产业,便聘请了黄掌柜着手经营。郑家除了派人前来查账,主人家很少前往洛阳居住,故而也未置办住处。郑家在南市有几处铺子,铺子后面都是带着院落的,黄掌柜便居于商铺后院,也便于管理,知道郑瑞要进京他又重新整顿了一下院落,以待少东家到来。
那青年男子闻言,顿时不乐意了,虎着脸道:“黄掌柜,你这可就不地道了,我裴某人一听说阿瑞要来,是一大早就等在这,可不比你来得晚。为得什么呀,不就是想来个捷足先登嘛!你可倒好,一张嘴就想劫我的人?!”
那青年男子约莫二十上下,长得是相貌堂堂,可一说起话来却是表情丰富。他这一番言语说得那郑瑞和黄掌柜都笑了起来。
“黄掌柜莫要介怀,我这好友就是如此,心直口快。”郑瑞语带歉意,见黄掌柜连连摆手表示无碍,又道,“那就劳烦您老先把我的行李带回去,我晚些再回。”黄掌柜应声而去。
郑瑞冲着那青年笑道:“裴大郎,经年未见,你可是一点未变!”
青年人名为裴恒,字子明,是洛阳本地人,与河东裴氏倒无甚大的关系。不过他父亲的两个兄弟倒是争气,以科举为晋身之阶,都得了一官半职。其父裴仁福,是家中次子,虽则与进士无缘,却颇善经营,如今是洛阳当地的大地主,手中颇有资产。裴恒是裴家长子,从小聪颖,颇受裴仁福重视,拖了两个叔父的福,如今在洛阳国子监读书。
裴恒听出了郑瑞言外之意,浑不在意的道:“你是不是想说我还是那么嘴大话多?你还别不承认,我可是听得非常明白。不过呢,我这张嘴还有一个好处,想知道不?”
郑瑞闻言笑道:“你不得罪人就谢天谢地了,还能有什么好处?”
“你不信?那我跟你好好说道说道,来来来往这边走!”裴恒将郑瑞引上一辆油壁马车,待两人坐定后接着道,“我若不是因为这张嘴出言不慎得罪了你郑大郎,咱俩也不可能在扬州城里打上一架,若是不打上这一架,我裴某人不就错失了你这个好兄弟了?你说,这算不算一个大大的好处?”
闻得此言,郑瑞畅怀而笑,道:“经你一提,我倒是份外想念咱们俩在扬州花楼里通宵畅饮、促膝而谈的日子。”
裴恒也颇为怀念的感慨了一番,忽然又想起什么,吭哧一笑道:“你可还记得,那时候我们把楼里陪坐的小娘子们都赶了出去,就剩咱们两个大男人,你一杯我一杯的喝得不亦乐乎,最后整个花楼里的人都以为咱俩有断袖之癖!”说到这里,两人相视一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笑了一阵,裴恒问道:“你不在家过上元却跑来洛阳作甚?如果有什么难办的事情,可千万别瞒着兄弟!”
郑瑞笑着点了点头,道:“能麻烦你裴大郎的,我绝不自己动手!”
“此次前来洛阳是我自己要求,我已快到弱冠之年,家父也觉得我该出来历练一番,以后方能独当一面。”
“什么独当一面?你要经商?!”裴恒闻言,惊呼一声,很是不可思议。
郑瑞之父郑云虽是江南巨贾名头响亮,可说到底不过一个地位不如贫农的商户。唐时有“工商杂类,不得预于士伍”的原则,并且社会上普遍有“工商之子不当仕”的观念。正因为如此,郑云想方设法的想要摆脱商贾之名,他在江南大肆置地,将经营生意一并归到亲信门下,自己则当起了大地主。
七年前,恰逢徐敬业叛乱,郑云出钱捐物积极支持朝廷的围剿,他又亲自奔赴长安洛阳上下打点,如此才算得了一个流外官,取得了官身。而郑瑞也因此得以入读官学,有了进身之阶。
“自然不会亲自操持,不过也要懂些经营之道。”郑瑞淡然一笑道,“父亲虽然靠着捐献财帛得了个流外官,也不过是个门面功夫。这商贾之子的名头我是洗脱不得的,以后即便勉强入仕也无甚前途可言,倒不如有一技傍身!”
裴恒颇不认同的道:“你说你这点出息,你在州学里好歹也有些名气,要来洛阳也得等到州里把你推荐入国子监里再来嘛,如此还能与我做个同窗,一起参加科考,到时候咱们同登进士光耀门楣,岂不妙哉!而今你却为了些杞人忧天之语而自甘堕落操劳商贾之事,却是万分不该!”
将郑瑞训斥了一番,裴恒见郑瑞毫无反应,又问道:“你父亲居然也同意了?”
“我与父亲说来洛阳求学!”郑瑞靠在车璧上,悠然回了一句。
裴恒被他气乐了,笑骂道:“你这小子,终于说实话了!我还道你父亲抽了哪门子疯,居然同意你出来经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