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马车上下来一家人,一男一女,带着两个半大的孩童。
那男子左顾右盼,看上去十分紧张,对周围相当警惕。
在确认无事之后,男子拉着妻儿向着码头上的一艘挂着灯的渔船走去。
严起恒回头,觉得是自己太过多疑了,或许就是元宵来无锡探亲后,连夜赶路归家之人。
于是他便催到马儿,准备离开。
就在郑遵谦回头拍马之时,忽然,码头上传来一声惊呼。
严起恒心脏骤缩,顿时血气上行,猛然回首。
郑遵谦也肌肉下意识紧缩,拨转马头,抽出刀来,护在了严起恒身前,目中精光乍现。
只见码头上,四五黑衣人正向着渔船围杀而去。
渔船内的孩童被吓得惊叫起来,那男子更是抄起渔船上的木桨,哆哆嗦嗦地站在了船尾,护在了妻儿身前。
“严主事,救不救?”
“敌众我寡,能救否?”
“我去拖住贼人,严大人速往龙王庙唤我兄弟前来助战!”
“可!”
说罢,两人分头行动,郑遵谦勒马直冲黑衣杀手。
严起恒则急奔龙王庙。
刚刚靠近渔船的杀手忽然察觉身后有马蹄声,迅速退回,调头迎战。
只见郑遵谦跃马扬刀,迎头杀来。
杀手大惊,但却临危不乱,五人结阵,硬抗郑遵谦冲击。
挡在最前的杀手直愣愣用手抱住了马颈,大喝一声,直接将马儿抱摔在了地上。
郑遵谦没想到对方这么凶悍,情急之下,翻滚下马。
四名杀手瞬间杀来,郑遵谦被逼的连连躲闪后退,难以招架。
那抱摔马儿的贼人被强大的冲击力给震碎了肺腑,此时已经七窍流血而亡。
郑遵谦心惊不已,眼前贼人配合默契,凶狠无畏,与那日在竹苑中的杀手无二。
对方的一举一动之间,尽是沙场夺命的路数。
对方,应当是军中之人!
四名杀手联手攻杀,战力出乎了郑遵谦的预料,他只能堪堪抵挡。
见郑遵谦被压制,黑衣人当即分出一人,调头杀向了渔船。
郑遵谦无力分身去救,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杀入了渔船之中。
一阵惨叫传来,渔船上抵挡的男子被杀手砍伤了臂膀,倒地挣扎。
接着便是幼童的惊叫声戛然而止,旋即便是妇人的疯叫声也渐渐消失。
郑遵谦大怒,奋起搏杀,但依旧被对方逼的难以招架。
分心之际,一刀戳中了郑遵谦的臂膀,锐利的刀锋直接洞穿了他的锁骨。
钻心之痛传来,郑遵谦连忙挥刀逼退对方,向后极速退却。
鲜血如泉,迅速染红了他的衣袍。
黑衣人不罢休,欲夺郑遵谦性命,追杀而来。
好在这时,三名京营锐卒自龙王庙赶来支援。
见郑遵谦落败,急忙杀上营救。
郑遵谦心急如焚,急忙大喊:“渔船!渔船!”
三名部下一听,顿时会意,分出一人直奔渔船。
跟着严起恒这么久,郑遵谦自然想的明白,这帮人追杀渔船之中的人,定然是因为对方十分重要。
能将渔船中的人救下,或许对破案颇为重要。
黑衣杀手见对方有支援赶到,一声呼哨,四人果断汇合,跃上了那架空置的马车,毫不犹豫地扬长而去。
郑遵谦强忍疼痛,急奔渔船查看。
渔船船舱内,躺着一大两小三具尸首。
妇人怀中抱着两名被洞穿心脏的孩童,惊恐的面容上,泪珠还未干涸。
船舱内,满是还没有凉透的血液。
郑遵谦心中大怒,一把将刀插入了栈桥之上。
这时,栈桥下,传来声响。
四人顿时警戒起来。
“是人,快救人!”
郑遵谦反应过来,船上少了男主人!
三名士卒急忙俯身查看,只见栈桥下的水中,一人正抱着木柱上下沉浮,看上去体力不支。
于是三人急忙下水,将男子捞了上来。
男子躺在栈桥上,口中吐着河水,眼中流着泪水,臂膀上,血流如注。
郑遵谦撕下了自己的衣袍,给自己扎了伤口后,上前给男子包扎。
三名兵卒在四周警戒。
男子吐了几口水后,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郑遵谦急忙捂住了他的嘴,说道:“噤声!”
男子点了点头,眼中满是惊恐。
迅速为男子包扎了伤口,郑遵谦和三名部下背着男子向龙王庙匆匆撤去。
子时,无锡运河码头龙王庙。
严起恒看着郑遵谦救回来的男子陷入了沉思。
“你就是王水云?”
“是。”
庙内的所有人都投来了愕然的目光。
严起恒也胸膛起伏不定,惊喜激动不已。
真是车到山前必有路,野渡无人舟自横!
王水云就像是解开衣裳的最后一个纽扣,至关重要。
清廷谍子要杀他灭口,也能证明他的重要性。
王水云此刻,情绪已经崩溃,脸上不知是惊惧还是悲痛,肌肉异常的扭曲。
他想哭,可是又不敢发出声音,只能干张着嘴,发出沙哑的声音。
他想到了自己会被追杀,可没想到这么快就被盯上。
躲在县衙的几日,王水云每日都心中惶恐不已。
王朝生嘴上说着要帮他摆平所有的事情,可是王水云却是隐隐不安。
他总觉得王朝生有别的目的,他也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想来想去,他便试探的向王朝生提出主动投案,坦白自己的罪责,以求朝廷轻罚。
结果王朝生的态度,令他更加不安。
当得知耆老刘公被人在狱中袭杀之时,王水云大惊失色,他不知道是不是王朝生所为,但明白,危险正在接近自己。
他不知道王朝生是个什么角色,虽然是他的族弟,但是多年未见,人心隔肚皮,谁又知道他在想什么?
惊魂不定的王水云决定出逃,信别人不如信自己。
结果刚到码头,杀手就已经在此等候,这说明是有人提前安排。
想来想去,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要他命的人,就是王朝生。
对方速度这么快,一定是最先得知自己跑路的王朝生才来得及安排。
王水云充满血丝的眼睛中,仇恨的怒火熊熊燃烧。
他就知道,王朝生根本就没有那么好心,说什么保护自己,实际上是想控制他!
至于王朝生为什么想控制他的原因,王水云暂时想不通。
严起恒抓住机会,迅速询问了王水云一些问题,得知王水云是受了阮大铖胁迫,才提供了水云草堂给阮大铖使用。
同时,他也交待了那些士子是搭乘他名下的商船离开了高桥镇。
至于去向,他就不得而知了,因为他只是帮阮大铖做事。
严起恒在王水云口中得知阮大铖拿着王氏的信物,去了武进县,准备在武进县活动。
这一下,终于叫他揪住了阮大铖的尾巴。
想了想,他又问王水云道:“你府中可有豢养家丁?”
“有七八护院,不过大火烧死了大半,只有两人护着我一家出逃,被王朝生接到县衙之后,他们便不知去向了。”
“当真只有七八人?”
“若有虚言,天打雷劈!”
严起恒不禁沉思起来,难道那帮杀手不是王水云的手下?
观王水云所言,不像有假,可是杀陈贞慧那人的确自称是王府下人。
这时,陈贞慧出言向王水云描述了那日刺杀他的歹人形貌。
王水云听后,愣了一下,开始仔细思索起来。
良久,他忽然眉头舒展,恍然道:“好像是我府上放牛的,见过几面,有点印象。”
“当真???”
严起恒大喜过望,连忙问道。
王水云点了点头,府中的下人三十来号人,也不算特别多,放牛的那帮人大约有十来号人,偶尔去后院转的时候能见到一些,所以有点印象。
“当真,是放牛的那帮人。”
“何为那帮人?”
“哦,那伙放牛的是管家从无锡市集上雇来的,当时他们在贩牛,管家就连人带牛一起弄到府中了。”
“他们是一起入府的?”
“没错,十一二人,他们贩牛,懂得照看耕牛,所以就一起雇来了,我府上养牛百头,需要人手看顾。”
严起恒愕然,没错了,都对上了!
这伙人准是清廷的谍子没错,他们以牛倌的身份隐藏在了王府。
不知道是刻意为之还是偶然,杀了那三个书生的是他们的人,被陈贞慧撞见来灭口的也是他们!
这时,王水云又想起,王府大火时,他仓惶退到后院那会儿,这帮放牛的已经不见了踪影。
至此,严起恒断定,鞑子杀手正是这帮人无误!
“你可记得这伙人的姓名?”
严起恒问道,王水云想了一下,摇了摇头。
“领头的名字可否记得?”
“我想想......”
“是不是名叫顾元泌?”
“哎对对对,就是叫顾元泌。”
严起恒深深出了口气,拍了拍袍襟站起身来。
果然冯公没有看错人,那日他在王府后院牛棚中看见的那熟悉身影正是顾元泌。
那个给清军献上《江阴城守图》的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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