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文程微微一愣,看了一眼多尔衮与帘幕之后的皇太后,神情似乎有些别扭。
他转身,将小皇帝福临抱起,默默退出了东暖阁。
于时,东暖阁中,只剩下了布木布泰与多尔衮两人。
“布木布泰,为什么要与我作对?”
“不,我没有与你作对,我在与你的野心作对。”
“我的野心?哈哈哈,难道这皇位,我多尔衮不配吗?”
“多尔衮,说起来,这皇位,也当属于豪格。”
“哼!豪格?有勇无谋,匹夫之辈,怎配坐我大清江山!”
“你又怎知福临这孩子不配呢?”
布木布泰平静如水的话,瞬间从多尔衮心头冲刷而过。
正怒火中烧的多尔衮,莫名的就消气了许多。
他缓缓向帘幕走去,站在了布木布泰前,两人仅仅一帘之隔。
彼此,几乎都能听见对方的呼吸之声。
布木布泰微微抬首,看向了正俯视他的多尔衮。
两人视线碰撞,目光之中,意味不明,含糊不清。
多尔衮手指一颤,轻轻拨开了珠帘。
布木布泰那张俊美明媚的面容,显露在了眼前。
明眸善睐,唇红齿白。
“大玉儿,大清还没有到坐享江山的时候,现在的大清,需要我多尔衮。”
“可是你不该对我们孤儿寡母步步紧逼,这不是一个男人的风度,更何况你是大清的摄政王。”
布木布泰也站了起来,勇敢坚毅的注视着多尔衮说道。
多尔衮闻言一叹,目光在布木布泰的身上开始游走。
“多尔衮,大清已经入关了,收起你的非分之想。”
“哈哈哈,你惹怒我,就不怕我对福临下手?”
布木布泰沉默了,多尔衮十分清楚他的软肋在哪里。
那就是福临,他太小了,处在这些八旗元老的股掌之间,只能做提线木偶,根本无力反抗。
身处虎狼之群,稍有不慎,便会殒命。
布木布泰不能让先帝基业,毁于兄弟阋墙,大清内乱。
尽管多尔衮不是疯狂之人,但这赤裸裸的威胁,她赌不起。
多尔衮戳中了布木布泰的心窝,脸上自是一副得意表情。
暖阁中,暖炉火热,香炉之中,散发着阵阵香气。
门窗紧闭,只能听见外面呼啸的风声。
布木布泰忽然抬手,在多尔衮的面前,当着他灼热的目光,宽衣解带。
多尔衮忽惊,一把按住了布木布泰的手,随即又反应过来,闪电般将手抽了回去。
他放下了珠帘,迅速的转过身去。
“布木布泰,我死之前,你们孤儿寡母,不会有事的,我答应你。”
“但条件是,你们不能与我作对。”
“阿巴泰不能回京,索尼也不能回朝。”
“你若是想要我死,直接告诉我便是,我自会以身殉国。”
“倒也不必让我死在你的石榴裙下,落得万世骂名。”
说完,多尔衮便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
只留下暖阁内香肩半露的布木布泰,望着他的背影怔怔出神。
她没想到,这个男人竟然不是要她的身子。
心中的诧异过后,布木布泰重整衣衫,看着那个男人离去的方向,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多尔衮离去之后,范文程便抱着小皇帝匆匆返回。
见皇太后无恙,范文程这才松了口气。
“范学士,将索尼弹劾阿济格的那封折子,烧了吧。”
布木布泰静静的说道,范文程却是一脸不解。
这索尼上的密折,可是弹劾阿济格目无主君,骄横跋扈的。
阿济格督军陕西,手握重兵,却目中无人,竟当众直呼幼帝福临为小儿,言语之中,尽是不屑轻蔑之意。
为此,索尼先是向摄政王多尔衮参奏,请求处置阿济格冒犯天威之罪。
可多尔衮却置若罔闻,不予理睬,反而对索尼心生怨恨。
无奈之下,索尼便密奏皇太后布木布泰。
布木布泰得知此事,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削弱多尔衮的机会。
于是,便有了今日东暖阁召对之事。
“皇太后,恕臣直言,虎若无囚笼之困,他日必定反噬其主。”
“烧了吧,皇上,还是太小了。”
范文程顿时哑然,回头看了看正趴在御案上,捉着毛笔胡写乱画的福临,神情暗淡下来。
是啊,皇上太小了,他们斗倒了多尔衮,皇帝又不能亲政。
皇太后总不能日日垂帘听政,这有背后宫不得干政的成法。
没了多尔衮,还有济尔哈朗。
没了济尔哈朗,还会有豪格。
只要皇帝不能亲政,就逃不过这些人的操纵。
多尔衮在,尚且能压制这些人。
一旦多尔衮亡了,布木布泰自知,以她和小皇帝的实力,是压制不住这群狼子野心之人。
“臣,遵旨。”
范文程俯身领旨,走到了御案之前,找寻那本索尼的奏折。
翻了半天,却是没有找到。
正欲询问近侍太监,却忽然瞥见,小皇帝福临正拿着笔在一封奏折上胡乱涂画。
范文程拿起一看,正是索尼的奏折,上面已经被涂抹的面目全非。
小皇帝福临的脸上,也沾满了墨汁,正嘻嘻哈哈地冲着他笑。
范文程心中大惊,诧异的看着这位小皇帝,眉头渐渐紧锁。
......
京师,睿亲王府。
多尔衮回到府中,祁充格与刚林闻讯遂来。
“王爷,江西急报。”
“乾清宫送去了吗?”
“尚未,奴才给截下来了。”
“洪承畴何事上奏?”
祁充格将一本奏折,呈给了多尔衮。
多尔衮心中正烦闷,打开一看,登时就脸上阴沉欲滴。
“江西形势,竟如此大变!这洪承畴,在搞什么名堂?”
“还有,叛将王辅臣的兵马,竟然伏击了武昌祖大寿部,都统准塔也被王辅臣斩了。”
“这金砺,到底在干什么?简直是饭桶!!!”
“叛贼王辅臣竟然还能如此活跃,简直是奇耻大辱。”
多尔衮的气的顿时咳嗽起来,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噩耗。
一旦消息被朝野知晓,舆论风波,必定会要了他的半条命。
为了给阿济格压住王辅臣的事情,他费尽了手段与心思。
本以为阿济格能迅速处理掉王辅臣,剪除叛军,平息舆论,没想到现在王辅臣竟坐大了!
前两日,索尼已经向他弹劾阿济格大不敬之罪,被他给按住了。
现在消息传回,索尼若是再趁机火上浇油,阿济格这靖远大将军之位,怕是要被拿掉了。
被召回京师后,必定会交法司议罪,削爵罚录,迫在眉睫。
一旁的祁充格与刚林也是满脸担忧,祁充格听说是江西上的奏折,便以大学士的身份直接截留,先送往了多尔衮这里。
若是直接送到东暖阁,那就完蛋了。
多尔衮顿感心力交瘁,多铎也距离京师也不远了,大约十日内,便可还朝。
到时,还要议多铎丧师败绩之罪。
自己兄弟三人,同时处在了风口浪尖之上,若无周全举措,恐怕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沉思片刻,多尔衮起身,走到了堂中的火炉旁,拿着手中的奏折,毫不犹豫地丢了进去。
祁充格与刚林大惊失色,慌忙起身。
“王爷,这这这......”
“王爷,截留奏折本已是大罪,再瞒报军情.....”
两人心中十分害怕,他们依附于多尔衮,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烧了洪承畴的奏折,若是叫查到了,即便是摄政王,也不好交待。
多尔衮面色沉静地看向了堂外飞雪。
沉默良久,缓缓开口道:“这两个弟弟,得牺牲一个了。”
“你们说说,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