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名字,倒是不错,顾君恩,感顾君王之恩。”
“谢殿下夸赞,名由爹娘,事在己身。”
“你是来投效本王的?”
“回殿下,正是。”
“你是读书人,可有功名在身?”
“无大明功名在身,却有大顺功名。”
“嗯?”
朱常淓目光瞬间凌厉起来,开始在顾君恩身上扫视打量。
顾君恩倒也坦然,不慌不忙,应对从容。
“不敢欺瞒殿下,草民曾是大顺吏部侍郎,受封齐侯。”
“李闯如此厚待于你,想必你自有过人之处,说来听听。”
朱常淓心中好奇起来,这人竟然是李闯的旧部,想来是听说朝廷接纳了顺军余部,所以才闻风而来。
本以为是个无名之辈,却没想此人竟能在伪朝封侯。
如此看来,他一定是为李自成立下了汗马功劳,只是为何寂寂无名?
像李自成的部下,很多都是名声极大,比如李岩、牛金星、宋献策等人,皆名声大噪。
这顾君恩之名,倒是鲜有听闻。
顾君恩一声长叹,答道:“闯王帐下英才济济,草民不过是一驽马,偶受闯王咨询。”
“虽未有三分天下之计,却也时有良言。”
“时闯王居襄阳建立基业,欲图天下。”
“朝中对此争议频频,无有定论。”
“闯王问策于草民,于是草民便献争霸之计,助闯王定鼎。”
顾君恩就像是在陈述履历一般,说着自己的过往。
言语之中,依旧称呼李自成为闯王。
朱常淓心中稍有不满,但也没有出言降罪。
毕竟李自成已经身死,大顺也成了过往烟云,何必再计较这些。
“本王想听听你的定鼎之计。”
当时李自成占据襄阳,建立政权,自称奉天倡议文武大元帅,欲问鼎天下,逐鹿中原。
但对于东进还是北上,内部争论不断。
李自成也是犹豫不决,没有定计,于是便咨询了顾君恩。
这才有了后来李自成攻取京师,成就王业。
“金陵居下流,事虽济,失之缓。”
“直走京师,不胜,退安所归,失之急。”
“关中,大王桑梓邦也,百二山河,得天下三分之二,宜先取之,建立基业。”
“东克京师,急据险关,扼守要塞,步步为营。”
“山海雄关,当遣使节直趋招降,晓之以理,诱之以利。”
“取京师,首备辽东之敌,京畿次之,江南再次之。”
顾君恩说着说着,在堂中踱起步来,手上也开始有了动作,仿佛回到了当初他向闯王解惑之时那般的神采飞扬。
那时,他还没有受到重用,正是因为闯王听从了他这一番谏言,乾纲独断,这才一举攻克京师。
正是因为这一次的召对,他才在大顺朝中,声名鹊起。
只可惜,吴三桂的开关,让一切都化为了泡影。
说完,顾君恩拱手一礼,又站回了原来的位置。
此时,朱常淓开始重新审视眼前的年轻书生。
当时李自成若是没有听从顾君恩的话,兵分两路,直接进攻京师,或许,大明还有一丝微弱的生机。
不管怎么说,这顾君恩,绝不是什么花架子。
“来,坐下说话。”
朱常淓的语气,也变得温和起来。
桌前的蒙恬也冲着顾君恩笑了笑。
“谢殿下!”
顾君恩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入座。
堂中的侍婢为其添上了碗筷杯盘,又为其斟满美酒。
浓烈的酒香扑鼻而来,顾君恩鼻头微动,轻轻一嗅,便闻了出来,这酒,是秦酒。
“蒙恬,你方来,就为本王送来了良才,来,喝一杯!”
“君上说笑,若非圣主,岂有明珠?”
“顾君恩,你想做什么官?”
朱常淓端着酒杯,又转问顾君恩。
顾君恩一愣,原本他想说做像王翦那样出将入相的人,可是转念一想,王翦人就在此,还真是有一种怪异的感觉。
沉思一瞬,他举杯回答道:“回殿下,草民愿效刘伯温。”
“哈哈哈哈,说得好!”
朱常淓一饮而尽,蒙恬与顾君恩皆随之满饮。
烈酒入口,瞬间直冲天庭,蒙恬在口中回味一番,也察觉这酒必是秦地所产。
这熟悉的口感,将他心中的情绪一下子勾引了出来。
虽强颜欢笑,可也难掩眼中抱憾之情。
朱常淓见状,默默放下了酒杯,他知道,扶苏的死,成了蒙恬的心结。
扶苏之死,大秦之殇。
作为父亲,他的心中亦深藏悲痛。
可是作为君王,他却是觉得这是扶苏应当经历的劫难,否则也无法成为一个合格的大秦皇帝。
可惜,他愤而自尽,正中了奸臣下怀。
没有劝住扶苏,其实也怨不得蒙恬。
顾君恩见潞王与蒙恬都停杯不言,神情落寞,隐隐猜到了是什么原因。
于是他非常识相的起身,向朱常淓拱手行礼,默默告退。
李宝也轻轻挥了挥手,堂中所有伺候的侍婢全部退了出去。
良久,朱常淓才悠悠开口。
“或许他的心中,还是恨我的吧。”
朱常淓神情略显悲悯与哀伤,这一刻,他身上没有王霸之气,只剩下无限的父爱,缓缓流出。
蒙恬有些痛苦的闭起了眼睛,当初君上让公子往上郡军中监军,看上去是因为公子谏言惹怒了君上,实则君上是为了保护他。
当时侯生、卢生二人讥讽君上,妄议皇帝,触怒天威。
君上下令拘捕咸阳术士,判决四百六十余人,皆活埋之,以警示天下。
术士蛊惑人心,欺君罔上,不加以严厉处置,则天下必谣言四起,动摇大秦根基。
公子以为如此处置过于严酷,当效孔孟之说,以宽仁待之。
年轻的公子虽是好心,可是当时朝堂之上,李斯当政,又岂容儒家之说?
公子为人宽仁,敢于直谏,若是不管,他必坚持到底,冒死劝谏,到那时,定会得罪以李斯为首的大批朝臣。
他尚且只是长子,若是得罪朝中无数大臣,日后又该如何在朝中自处?
朝堂凶险,一旦有人心生歹念,陷害公子,又将如何?
他不知君上是否是真的生气,但蒙恬看来,将公子送到自己军中,的确是在保护公子。
“唉,扶苏这孩子,敦厚仁善,刚毅正直,深得朕心。”
“只是......只是......他的这些品质,还不足以驾驭大秦的天下。”
“朕很怕自己去后,他压不住也斗不过李斯这些野心勃勃之人。”
“朝堂之上,岂能只存仁善。”
“朕本来想着东巡回朝后,便开始为他清理朝中野心奸佞之辈。”
“朕甚至连诏书都在路上写好了,奈何朕太累了,没能坚持到咸阳。”
朱常淓说着,心中的怜子之情,就像是井喷一般,难以抑制。
蒙恬仰面一叹,心中酸楚。
“矫诏到时,臣便觉得其中诡异,臣请公子遣亲信面君请示,以辨真伪。”
“可公子却说,父要子死,何须请示。”
“臣未及反应,公子已自刎而死。”
当时在他的帅帐之中,赵高派来的使节不断催促公子自尽。
他苦劝无果,本欲想方设法拖延,可没想到公子刚烈,竟趁他无备,饮刀自尽。
望着使节那得逞的笑容,在那一刻,蒙恬便知道大秦的江山,要完了。
而他,也将必死无疑。
尽管他坐拥三十万大军,可以兵发咸阳,以正乾坤。
但公子已死,他师出无名,举兵则是造反,他蒙氏满门忠正,岂能辱没家门?
蒙毅说完,长长出了一口气。
朱常淓无言,默默拿起了桌上的筷子,轻轻敲击起了玉杯。
堂中响起了清脆悦耳,富有节奏的敲击声。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山有桥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朱常淓忽然开口吟唱起来,低沉悠扬,饱含思念。
双目之中,更是难得的含情脉脉。
一旁的蒙恬开始拿起酒杯,狠狠的灌着自己,他从未如此酗酒。
堂内,静静侍候的李宝,看着潞王的样子,满心惊讶。
自潞王监国以来,他从未见过潞王有如此深情沉重之态。
潞王所唱,乃《诗经》中的《国风·郑风·山有扶苏》
扶苏,香草佳木也。
其母,传为郑国女,好吟此曲。
这一刻,李宝仿佛看见了一个无限思念妻儿的,寻常人。
这一刻,他不是君临天下的帝君,他是丈夫,是父亲。
只是,那个他最喜爱最爱护,为其取名为扶苏,寓意美好的孩子,再也回不来了。
剧情是虚构的哦,只是作者的一个想象,大家勿较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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