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知府听出赵率教话里的小心谨慎,更加耐心地解释:“范永斗乃我兄长,我便是他亲弟范永金。参将莫急,且听我缓缓道来。
目前在孙督师已近经收复的辽西八城中,原有我范家置办的家田、房屋、商铺等,共有四百多处,房契,地契俱在。这些我范计世代家业,着实不忍弃之。所以敢请将军报与督师,但凡可助我讨回房屋、田地等家业一处,我便资助关宁军费饷银二百两为答谢。
当然这些军饷,可由关宁军自由支配,我兄长也已将此事,请示过兵部侍郎崔呈秀大人和蓟州巡抚梁梦环大人,崔大人和梁大人对我范家资助关宁军饷一事,倍感欣慰。
特意批示了至关宁军的书涵,这便是辽西八城中我范家的地契和房契以及大人们的批示书涵,请赵参将一同转交孙督师过目。”
范知府讲完,便把怀里厚厚的房契和书涵取出,恭敬的向赵率教奉上。
此时辽东是鞑子的敌占区,而辽河及大凌河以西,锦州、松山、塔山、宁远等八城,都是关宁军近两年已收复的失地。这些地区没有知府和三司分管,而是实行关宁军的军事管制。也就是说,当地的最高驻军将领,有权力决定驻军地的一切事务。
在玉田驿站时,吴伟就听祝九台提起,晋商八大家中便以这范永斗为首,可谓是大明的企业家中,首屈一指的翘楚。
今天也算是涨了见识,四百多处房铺家田,每处答谢二百两银子,一算吓人一跳,那可是近十万两的大买卖啊!
自己一个七品锦衣卫军官,月俸银子才二两。可人家首富一个出手答谢,竟是十万两起步。果然有钱人的一个小目标,无论从古至今,总能让平头老百姓觉得好笑!
“关宁军收复的城池失地,皆为我大明故土,百万辽民都可无偿使用。你范家祖业那是被鞑子所抢,你可找努尔哈赤要去。”
赵率教老脸阴沉,随手把递过来的房契、书涵又给扔了回去。
吴伟在旁看着百思不得其解,与后世清廉的领导相比,现在大明的官员简直腐败透顶。东林党的京官们,一心忙着打击政治对手,腾出空位好买官卖官。地方州、府官吏和士绅们狼狈为奸,绞尽脑汁也要将贱民敲骨吸髓。
监察部门只想着怎么拿回扣,为分一杯羹忙的不亦乐乎。各地卫所军的将官,为怎么克扣军饷大伤脑筋,就连最有战斗力的边军,甚至也靠养寇通敌来赚钱自肥。
毫无疑问,原定的剧情必然是,大明实力边防军阀,与天下闻名首富之间一场勾结好戏。可这赵率教现在搞鸡毛?咋不按排理出牌?
范永金面色大囧,但还是强忍着尴尬微笑讲:“赵参将是不是对我范家小有误会,想我今次过来,也是向关宁军表达善意。
除资助的十万两军饷外,以后范计商号在关外的买卖,也可向关宁军纳税。还有这崔大人批示的书涵,还是由孙督师见后思虑一下为好。”
范永金说罢,再次将书涵、房契递给了赵率教。赵率教见他又递了过来,起身一把抓起这些厚厚的房契,对着范永金就披头甩去,一下把范永金给砸懵了,众人都被惊吓的大骇。
“小误会!女真鞑子来时,你范家只顾逃跑,连守城军兵的粮食也一粒不留。而我将士们洒血攻城夺地,你不出一丝一毫,现在出来讲什么世家祖业?你有个狗屁祖业!你只那是躲在关内欺压流离百姓,趁流民无家可归、无衣无食。便以低价豪夺辽民的房屋地契吧!”
眼神凶狠的赵率教,恶毒言语连珠而发,范永金忙解释:“赵参将息怒,我家与崔侍郎甚是交好,念在崔大人面上,千万别伤了和气啊…”
“你不提崔呈秀也罢,还敢三番四次拿着阉党的崔呈秀来压老夫。在京师时,就是崔呈秀断我关宁军的装备粮饷,这狗娘养的崔呈秀,还差点依临阵脱逃的罪名谋害老夫。我…我!”
赵率教气急败坏地从桌上抓起个西红柿,不由分说便朝范永金砸去。范永金躲避不及,被西红柿砸个满脸。汁水飞溅,吴伟也差点跟着遭殃。
炸开花番茄酱,糊的范永金张不开眼,他用手抹了几下,也没擦拭干净。虽是狼狈不堪,他倒也反应迅速,知道自己此次碰上了硬茬。于是他急忙把散落的房契书涵收好后,便一声不吭地夺门而出。
吴伟大为惊骇,这民工老赵也太有性格了吧?就算你不顾忌范家官场和商界的雄厚实力,就堂堂一个五品知府,怎可以这样羞辱?
祝九台也惊疑地询问:“敢问赵参将何至于如此动怒?”
赵率教并没有答话,强忍着气愤默默坐下。他身旁曹文诏沉声讲道:“你们可能有所不知,我关宁军早就清楚这贼子家的底细。他范计商号不仅欺压良民、霸占田地,还偷拉禁物通敌。这些禁物不仅有食盐、粮食、药材,就连铁器火药等军器装备,他都敢私运资敌。
更令人气愤的是,范家在大发国难财的同时,还将我边军的军情情报,也如数报给女真鞑子,得到详细情报的鞑子,对我军驻防官兵调配一清二楚,所以萨尔浒大战及辽沈保卫战等重大战役,鞑子每每就能乘虚而入,导致我军屡屡战败。”
祝九台听后也气愤填膺:“直娘贼!早知道山西范家大发国难财,还胆敢里通外寇当汉奸!难道孙督师也无法可以阻止此獠,继续为所欲为?”
“食盐粮食和药物进出关卡城池的时候,他都有户部调货凭令在手。铁器火具是从威海卫走海路,经獐子岛转运鞑子占领区的义州和铁山通商。至于军事情报……说来惭愧,关宁军中也有和朝中一样的人渣败类,与他范家私下勾结!”
坐姿敦实的曹文诏,犹如一座黑塔一般稳重,可讲到这里,他那黝黑面容中渗出些许红色,不知是羞愧、无奈还是悲愤。
赵率教平静了些,接着曹文诏的话继续讲:“这范家表面只是一介富商,其背后由许多阉党的爪牙为其撑腰。阉党军师也就是兵部侍郎崔呈秀,为他范家各种卖国行径铺路搭桥,这才是他范家能无法无天的根本。
尤其可恶的这个崔呈秀,他利用兵部侍郎的职位,处处与我关宁军作对,京师此次武进士的比试中,文昭各项成绩均位列前茅,可是排在文昭后面的武进士,都已升到了四品的游击或者都司,文昭却还是个五品守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