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煊看着气人,一巴掌扇倒跪在地上的杨钰。
“你的好哥哥!白眼狼!我费心费力捏造户籍,让他科举,转过头来就不认了!宋游!宋游!你敢威胁我!你宋家世代三品大员,把杨业从我周家剥离,消了师徒名分你们能得什么?!”
噬人目光转向杨钰,周煊压下怒气,冷道:“你立刻写信,告诉杨业,周家一个知府,三个县令,仅限十年!”
杨钰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周煊狠狠踢了两脚泄气,怒喝:“来人,将她拖下去刷马桶,什么时候愿意写!什么时候拖回来!”
……
管家:“公子,咱们家也不缺进士的人脉,不至于如此劳心劳力吧。”
宋游沉默一会,反问道:“陈伯,还记得周澄吗?”
管家:“十一年前死谏太上皇因辽国逼境迁都的御史言官?我听说太子妃,不,皇后娘娘在宫外诞子时遭张追叶等一众刺客刺杀,被一个言官拦住的人?”
宋游:“嗯……看字如看人,十二岁的颜楷体,三分神似,三分正气,三分骨气,还有一分柔情。就是我爹,也不想一个再世周澄被搓磨成周驰市侩小人的嘴脸,能帮则帮。”
周驰站在周煊身后,本来后者火气大,直接开骂:“我告诉你,你去青楼怎么玩我管不了,但那个小丫鬟,你敢动一下,我打断你的腿!”
“爹?!”周驰委屈道:“我娶了当小妾,即是她的福分,也不是能让那白眼狼尽心尽力帮咱们家吗?”
“哼哼……”周煊甩袖离开:“没有你大哥周澄的能耐,天天耍你那馊主意。”
周驰站在原地攥紧拳头,脸色黑沉难看,周围丫鬟们的讨论声在周驰听来,就是嘲笑!朝周围怒吼:“滚!”
周家有老当县公,教出两儿官商通。
大儿死谏成忠骨,二儿黑心赚钱疯。
——新野县童谣
黄招财拨弄着手中算盘,啪哒啪哒打的响亮,看到杨业,就从地上爬起来。杨业脸色很差,也不坐车,牵着马儿就走,黄招财默默跟在后面。
周雨萱被禁足,大部分约定失效,要不是周雨萱藏了一手,宋游上门打断周煊的施压,恐怕要成他周家一辈子的家奴了。
也就是这时,杨业才明白,真不要小瞧古人的脑子,他们或许受时代限制,但在内斗和争夺利益,属性绝对点满。
他身为现代灵魂的莫名高傲已经打碎,正视这个过不了会试,只能当举人,成七品县令二十多年的周煊。
大汉有多少个这样的周煊,层层递进,那些一二品的大员,比周煊,又有几分?
封建时代,帝制大国,王侯将相……拥有最成熟,最完整,最系统的统治模式,一个不断打碎又重合的金字塔……
回到梨山小院,把马拴在草田旁的树桩,埋头走回屋,砰的门响,周围陷入寂静。
林柱含着片树叶,眼睛看向小院,大哥,咱回事?
黄招财皱眉,不知道。
林柱:“???”
书桌上,放着两本书。左边是《九限枪术》,右边是《韩非子集》。
右手在两本书之间摇摆不定,一旦决定,就再没有回头路,而杨业坐在椅子上,低着头,浑身劫气四溢……
咚咚,大黄小声道:“公子,开饭了。”,大黄将耳朵贴在门上,里屋寂静一片。
后面,妹妹和几个哥哥姐妹眨着眼睛,张着嘴,仿佛说,不要慌,冲进去!
门没有锁,轻轻一推,嘎吱声让两支推门的手瞬间变的僵硬。待仍然没有什么反应,胆子大了一些,小心翼翼推开另一扇门……
大黄以前在光着身子躲在布被里时,就看见爹爹有一回坐在门口,佝偻着腰,垂着头,一坐便是一天,从早上坐到黄昏。
今天她也看见平时淡笑从容,立腰如松,如风来,如风去的少年郎,落寞坐在窗边。那是多熟悉的景象啊,那是只有四五十岁的人,才有的沧桑。自己那些哥哥弟弟,虽然都比公子年龄大,却没有独属于成年人的稳重。
正是因为这份稳重,不敢将喜怒随意暴露,会因为一件事,常常一人坐在角落,独自思考,独自难受。
大黄张嘴,却被少年挥手打断,声音就像被碎石磨过,掺了盐,沙哑细碎:“你们先吃吧……”
“公……”
“下去!”
大黄乖乖退出去,把门关上,那些兄弟姐妹们躲在周围,看见大黄出来,唧唧喳喳的问。
碎语声透过墙壁,让杨业微醒,自嘲:“什么时候,我也这般优柔寡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