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在酒馆,下车独自前往周府后门。二月出府,三月县试,和钰儿分别一月,不知道如何了。以前我负责周雨萱逃课和作业,钰儿尚小,重活干不了,就去洗衣房搓洗丫鬟内衣。
夏天还好,冬天回屋睡觉,要一直在胸口捂着她冻成冰块一样的手,一捂就是一晚上。
还未敲门,小厮已经开门,一个丫鬟弯腰:“赵……公子,老爷请你过去。”
我点头,踩阶而去,不用人领,三年来早已熟悉周府来往路径。
周府大厅,周煊坐在右侧的太公椅上,看着前几月冬天还穿着布衣的男孩,今已换了淡黑色一套长衫,束着白带,跪在门外。
这才多久啊,感觉他还为小萱儿逃课时,还在和几个小厮争吵时,一眨眼,就抓不住他了。
左手,一张颜楷体的《劝学》在食指抬打下颤抖。
县榜还没放出,府试要四月才开始,要不要……
一个小厮从大门跑来,从一旁越过跪在门外的杨业,喊道:“老爷,外面有一人自称,南阳上蔡宋家宋游,代父求见老爷。”
周煊手一顿,起身走到门外扶起杨业:“徒儿,何必大礼,坐吧。”
杨业愧疚道:“弟子出府以来,未能托信以安老师思念,让老师挂念,我之错也。”
让杨业坐在左一的椅子上,让小厮去迎人,不一会,一个淡蓝色长衫的少年摇扇而来。
宋游站在门外,向坐在椅子上的周煊微鞠腰:“小侄匆忙拜访,望周伯父勿怒。”
周煊笑道:“来者是客,来坐。”
宋游点头,坐在右一椅上。几个丫鬟小步踱来上茶,我盯着一个娇小身影,胸中仿佛压着一座山,呼吸上下不通。
宋游看着眼前比自己妹妹还小的丫鬟,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婢杨钰……”放下茶杯,屈半膝礼拜。
“哈哈……”宋游笑道:“周伯父,我觉得与这丫鬟有缘,可否赠爱?”
“唉……”周煊摆手:“宋贤侄,此丫鬟是我那爱孙女的,没有她的允许,我哪敢送你,怕她天天来找我闹。”
宋游失望摇头:“无缘,无缘哪。”
周煊指着旁边两个丫鬟:“宋贤侄勿烦忧,钰儿给不了。但这两个环儿都是十六佳人,就赠予贤侄吧。”
宋游哈哈一笑,拒绝了:“县令,此次我来有要事相告……”
我连忙起身,打断道:“打扰老师,宋兄,我与二小姐一月未见……”
宋游:“哦,业弟与周二小姐有缘?”
周煊怒道:“快滚快滚!”
杨业狼狈离去,引得宋游大笑不止。
拂袖,快步走向周雨萱的春留亭,她坐在亭下烦恼。看见门口出现一人,挥退丫鬟们,待人至亭外,很不爽道:“这是哪家的书生,怎么乱闯别人屋宅?”
杨业闭目:“二小姐,我从未忘却你我约定。”
周雨萱看向亭外:“那也不能一个月一封信也不给吧。爷爷说你是白眼狼,我被你花言巧语骗了地契和二十两银子,从此一去不归。”说着,从袖口里拽出一角奴契,又塞进去。
“爷爷还收走了小钰儿的奴契,早知道当初就不给你了。”
杨业满是寒霜的脸终于柔和几分:“二小姐,已经烧了的东西,不可能再给你了。不过当初的约定仍然有效,我一定在三年内,让你嫁给李建文更好更优秀的才子。”
金环在墙角偷听,却听不出什么有效信息。十六岁的宋游,十五岁的周雨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们也懂如何趋利。
当周煊试图用科举和杨钰让杨业服软,让周雨萱嫁李建文成为双重政治助力时,他除了权势,就再无情义。
周雨萱被迫交出杨钰的奴契,却藏了杨业的,以此为自己谋一条出路。
马车离开,宋游坐在车上,旁边还有管家。
管家疑惑道:“公子,你不是喜欢上官姑娘吗?怎么今天要去要一个丫鬟?”
宋游揉着头:“那丫鬟是杨业的命脉,要来雪中送炭给杨业,就有一个进士的人脉以及一个大人情。没想到那周煊一个七品县令,倒底是有二十多年官场经验,没要过来。”
管家安慰道:“至少公子今天看杨小相公从后门进府,又查了他的过往,料他必遭苛难,上门解围,他也会念公子人情的。”
宋游可惜道:“未能全功啊……”
周煊将茶杯狠狠砸在地上,滚烫的茶水溅射到杨钰脸上,咬紧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