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操他娘,根生这狗日的运气也太好了。”一个穿着丝绵厂工作服的年轻小伙子满脸不快的向旁边的同伴说道。
另一个回道:“怎么了?什么事?”
“你还不知道啊?哦,我忘了你不是我们村的人,你肯定不知道的。是这样的,前段时间村里不是在到处选址要建一个新厂吗,选来选去选到他家那块地了,你别看他现在一个人混得不怎么样,他家原来也挺风光的,留下来的地可宽敞了,可多了。政府一下子给他补了好多钱,这小赤佬真他妈运气好!”
另一个工友回道:“哦,怪不得,你看他最近那耀武扬威的样子,大头皮鞋,喇叭裤,花衬衫,把自己搞得像个流氓似的,我还以为他又和哪个狐朋狗友去偷的呢,原来是这样。”
“他本来就是个流氓痞子啊,谁有事没事戴个墨镜,梳个大背头,以为自己是赌神周润发啊!”
“小声点,他快来上班了,小心被他听到。”
叮铃铃,叮铃铃。根生意气风发,骑着新买的自行车来厂里上班了。
“我说根生哥,我要有你这么多钱,还上个球的班啊。”
“你小子懂个卵,这厂要没有我来上班看管着,被偷了被抢了怎么办?”根生嘴里叼着烟,斜着嘴说道。
其中一个年轻工人假笑着附和道:“那是那是,根生哥坐在这,不管哪个混社会的都得给点面子啊!”
来到丝绵厂车间,刚才那两小子又继续嘀咕。其中一个说:“别的厂都是看门老大爷,我们厂是看门大爷。”另一个回道:“所以说人一旦不要脸,你拿他还真没办法。你说村里哪个年轻人像他这样每天躺在门卫室里睡大觉的。睡大觉也就算了,他还从来不值夜班。整个厂说起来两个保安,实质上就王师傅一人干活。”“他也干活啊,每天下班摸女员工最勤快了。”说完两个人色眯眯的笑了起来,手里还比划着华山派的抓奶龙爪手。这丝绵厂为了防止员工偷拿真丝,每天下班都要例行搜身。根生一到下班点就兴奋地蹦起来,厂里的女员工对他是恨得牙痒痒。
下班后根生骑车来到镇上,他先是吃了碗面条,喝了瓶啤酒,然后来到舞厅跳迪斯科。在舞厅他遇到了几个社会上的朋友,朋友边上还有几个他不认识的女生。根生递过几根香烟说道:“也不给我介绍下这几位大美女。”朋友指着几个女生说:“这几个都名花有主了,你就别想了。她,谭晴,她还单身,你敢追吗?”朋友指向一个身材高挑、穿着艳丽的女生。根生望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高一头的女生,一头大波浪卷发像被风吹乱的瀑布,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鼻梁,整张脸棱角分明,嘴里正叼着一根香烟在吞云吐雾。根生笑嘻嘻的说道:“你好,我叫王根生。”“你好,谭晴。”谭晴冰冷的回道。“名字真好听,一起跳舞去呗。”谭晴低头瞟了一眼根生,除开矮一点之外,还算得上英俊潇洒。于是便和根生来到舞池跳舞。来到舞池,大家随着音乐各自起舞,没有固定的步伐,也不需要什么节奏,你喜欢怎么蹦跶就怎么蹦跶,这是那个时代的自由,也是那个时代的精神。
刘吉利和李冬梅也慢慢呼吸到了新时代散发出来的芳香。在出租房内,他们的儿子出生了,小家伙生出来的时候右手像是一个勇士一样握着拳,于是吉利给他起名刘勇。时过境迁,现在没人会为了省几毛钱去偷菜了,大家思想也越来越开放,越来越包容,不再像刚来的时候去刻意区分本地人外地人了。房东太太给他们送来了自己养的老母鸡,让冬梅煲汤补补身子。村子里各种厂越来越多,各种方言混在嘈杂的机器轰鸣声中越来越响。运河上运煤炭、运石料、运沙子的货船冲击的浪花拍打着古老的青石板。于今腐草无萤火,终古垂杨有暮鸦。萤火虫真的是越来越少了,这几年基本就看不见了。那终古的青青垂杨倒是一如既往的默对着滚滚黄浪。这片土地上的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欣欣向荣,也都那么随波逐流。昨天还在骂外地人把村子搞得乌烟瘴气的本地人,今天就笑呵呵的收着房租,后天就称兄道弟一起喝酒了。吃过苦的那一代人是容易满足,容易幸福的。大街小巷放着四大天王的歌,录像厅里,电影院里大家欢乐地聚在一块看着双周一陈的电影。冬梅也学春香一样在村里的街道上租了一个门面来卖早餐,春香卖早餐赚了钱之后已经租了个更大的门面卖服装了。冬梅每天四点多就起床来到店里蒸好包子、馒头、花卷,然后一屉一屉的摆好,等着买早餐的人们。赶着上班的工人们迎着阳光,边走边吧唧着早餐,这是冬梅每天看到的最多的场景,也是她最喜欢的场景。她已经好多年没回娘家了,当初和吉利结婚家里是极力反对的。她还有好几个弟弟妹妹需要照顾,爸妈希望她晚点嫁人,多挣点钱补贴家用。忙活完早餐这一摊子,冬梅赶到附近的砖瓦厂上班。别的轻工业厂时间没这么自由,她不怕苦、不怕累,从小干农活锻炼了一身好力气,所以就到砖瓦厂干点力气活。辛苦忙活一天之后,晚上冬梅和吉利买点肉、买点菜回到出租房一起做饭做菜。房东经常过来和他们聊聊天,时间一久,他也爱上了冬梅和吉利做的家乡菜。晚上睡觉的时候冬梅就特别想儿子,刘勇快三岁了,今年过年一定要回家抱抱自己的儿子。她和吉利打算今年回吉利家过年,只是这样一来她又回不成娘家了,她想着明天去银行给爸妈寄点钱。弟弟考上县城高中了,在城里读书不比在农村,处处都要用到钱,爸妈一年到头脸朝黄土背朝天地干农活也就够基本生活开支,弟弟读书的大部分费用都是她来承担的。
村子里原来很多老房子都陆续拆了,大家都搬到新修的街道上去住了,新修的街道比原来农村集市宽敞多了,但一到节假日还是拥挤不堪。人群密密麻麻,摩肩接踵,这个时候逛街一定要看管好自己的手机和钱包,稍有不备,可能就被顺走了。根生骑着新买的摩托车,一身摩登打扮的谭晴搂着他的腰坐在后面。“让一下,让一下,快让路了,别挡着。”根生大叫着,配合着摩托车的轰鸣声两人就这样招摇过市。
谭晴在镇上租房开了一家店,专门卖皮包皮带。以前在温州上班认识的姐妹给她提供货源,不过都是一些成色不怎么好的产品。现如今大家都有钱了,自然需要钱包,但是这地方毕竟打工的居多,贵的包他们舍不得买,所以质量差点、款式老旧点但价格便宜的好卖。最近她进了一批别在腰间的手机包包,销量还不错。吉利和平安两人这天替老板开车送好货之后就来到镇上逛街,正好路过谭晴的门店。
谭晴一看有人经过,就马上热情地招呼道:“两位老板,买个手机包啊,你看你们手机放兜里多不方便,买个包挎在腰间才符合老板气质嘛。”
吉利和平安看着妖艳美丽的谭晴停了下来。“我们打工的,哪是什么老板啊。”两人轻轻的笑着说。
谭晴也笑着回应道:“现在谁不是打工的,只要有钱就是老板,你们说对吧。”
吉利笑着说:“老板娘真会说话。”
“来,两位老板看看,你看这包黄牛皮的,好看又耐磨,没多少钱,老板就带一个走吧。”谭晴拿出一个手机包说着。
平安正在认真地挑选着。谭晴眉头一蹙说道:“我想起来了,你是春香姐家的陈大哥是吧?”
平安抬头回应道:“嗯,是的,老板娘认识春香啊?”
谭晴笑着回道:“她在村上街道卖服装嘛,怎么会不认识呢!我也是村里的。”
平安前段时间已经买好了手机包,就跟吉利说买一个得了。吉利就和老板娘杀了几轮价格,挑了一个自己喜欢的买走了。平安自己也买了一个。
回到家吉利向冬梅晃了晃别在自己腰间的手机包,冬梅揶揄道:“刘老板,还是多存点钱,自己买辆车跑运输才是真的,天天替别人开车累死了也挣不了几个钱。”吉利觉得有点扫兴,嘟着嘴回道:“慢慢攒钱呗,买辆货车哪有那么容易啊!”“那人家平安大哥怎么就买好了?”“他打工多少年了啊!再说他家没什么负担啊,陈老师有工资,他妹大学毕业都自己赚钱了,再加上嫂子开服装店挣的钱也多,不像我们这样负担重。”冬梅在厨房加大了声音回道:“嗯,人家命好呗,不像我们这劳苦命。”吉利看冬梅有点不高兴就赶紧说道:“莫说了,赶紧炒菜,等下锅要烧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