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此,杨姓老叟似是又想到何事,只是抬头看了看萧静生,又是一磕头,“小妖接下来的话语,当是有所冒犯,还望小姥爷原谅则个。”
“哎呀,你便说就是了,怎的还要说一半藏一半不成,”萧静生此时突的理解离涯子为何有那摆手的习惯了,若常有人在眼前说话如此吞吞吐吐,久而久之,自己怕亦是会要不耐烦的,当即也是一摆手。
“谢小老爷开恩,”杨姓老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有了萧静生的许诺,这才安心继续说道:“小妖存身之侧,本有一人之国,两方本是相安无事,前年间,突有城隍造访,言说是那人国内,人口翌日增多,要辟立新城,人国国君自是看上了小妖存身处青山绿水的人间胜景,便定下来新城之所在。”
越是说着,凄苦之色愈发的浓厚起来,其言语之间竟隐然有呜咽之声:“我等若它物得智也就罢了,本是草木之精,本体挪移,又谈何容易,且那城隍只予我等五年之期,我等小妖连下一处存身之地都寻之不到了。此等行径,莫不是要逼死我等”
“我等本是零散各处,许多同道,亦是耗费百年光景才将本体挪移于一处,求的便是能守望相助,安心修行,哪知天降祸事,还望小老爷垂怜,还望老祖宗为我等小妖做主啊!”
“限期已近,若是真个筑城在那处,人族浊气相冲,我等岂有活理”
“人族之城皆受巡天镜护佑,即便不是那浊气,我等修为浅薄,又如何经得住其一照,怕亦是当场身死”
“求老祖宗护佑,求老祖宗泼恩”
七嘴八舌,吵作了一团,呜咽之声连天,顿首之声大作,萧静生七零八落的听了个大概,心中略微拼凑当是通盘都了解了七八分,当即这眉头便是皱成了一团。
从识字至今,虽未取得分毫功名,但亦是饱读经书之辈,萧静生自然对于治国之事略知一二。开辟新城之事,并非朝夕定论,乃是一国朝廷经过细密思考之后,方才定下之国策。
人族繁衍生息,十月便可降生,少则一胎,多则三四,若原本城池装载不下,自然要新辟它城,这湘水城的由来也亦是如此的。
开城辟地,乃是人之常情,亦是国君伟业,可对于这一干老叟来说,夺人存地与取其性命又有何区别,活一城之民是活,那这活一山之妖便不是活了?
见萧静生陷入沉思,杨姓老叟涕泪横流的继续说道:“去年之时,李树精为寻传闻之中老祖宗存身之处,精魂附着在一垂死老朽之身,更是趁着月圆之期,巡天镜暂闭之时,李代桃僵过了城门,才与小老爷照面,而后才有机会为我等寻到通路。”
“但进城容易,出城难,李树精遭那巡天镜一照,精魂残损,当场便化为乌有,千年修行,毁于一旦,便是那本体也枝损叶落,成了朽木一般,”说到此处,杨姓老叟已然是泣不成声了。
“久等其未归,后见其本体,知其身遭不测,吾等也只能循他踪迹,使同样法子偷入湘水城中,直至后来才知入口在城外,于是借月华之力遁入紫月洞天。此番波折,为了护我等出城,亦是有数位同道丧身于巡天镜之下了。想我隐山同道二十余众,如今只剩我等寥寥十四,还望小老爷怜惜我等不易,为我等主持公道啊”
心非铁石,难忍恻隐,听之闻之,萧静生更是能想象这一众老叟一路行来之艰辛。但陡遇此事,亦是大感棘手,此时已经无法端坐于此,冷看这一干老叟痛哭流涕。
“诸位莫慌,晚辈自会禀明大老爷,”萧静生当即起身,而后拱手道:“诸位在此稍候,晚辈去去便回。”
语毕,也不等这群老叟答话,手掐印诀,凳子顷刻间化作乘云,将其托起,疾速朝山巅飞去。
片刻回了青瓶之内,萧静生快步前行便到了仪台之上,再行得两步,一个顿首就拜倒在桌案前,口中高喊:“静生斗胆,还请大老爷能袒护其一二。”
而后头也不抬的将此中曲折简洁明了的复述了一遍。
离涯子嘴角噙着意味深长的笑意,他低头把玩着手中酒杯,缓缓的说道:“此事,你当真想求我管上一管?”
“静生不敢僭越,只是有感其艰辛,不忍卒读,”萧静生再顿首。
“于此事,你是有何见解?”离涯子再问。
“天地如何之大,人活之地,数不胜数,又为何要抢占他类存地,”萧静生半点思考也无,当下脱口而出。
说完,又觉得此事非如此简单,当即又补充道:“实若不行,让这些草木之精迁入紫月洞天求活也成啊。”
“迁入紫月洞天自是不成的,即便我肯,他们也是不行的,”离涯子顿时笑了,“此间事,你往后便知了,此时多说也无益。”
“去吧,你发了这善心,此事你便替我走上一遭,如何处置,便由你做主”,离涯子又仿似想起了些什么,情绪突又有些低落,失了继续聊下去的兴趣,仅是摆了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