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草木精怪而言,光阴怕是最不值得一提之物了。未得智之前,整日里便仅是浑浑噩噩,春荣秋敝、人间寒暑于他,半点价值也无,而得智之后,修为低浅之时,谁又不是困于原地,千年百年?唯有寥寥者,得了那天赐之机,才生出变化,得以四处行走。
这十数草木精怪,为了能入得紫月洞天,谋划许久,更是担了丧命的风险,潜入湘水城求事。哪知颇费周折之后,虽然入得此间,却未能得见离涯子一面,更无良策之下,只得在此一直磕头。
怕是他们打定了主意,若未被驱离洞天,便要在此处磕到天荒地老了。
这一干老叟正连连顿首之时,陡闻天际有含混不清的喊声传来,正疑惑,是何人敢在老祖宗洞天内,如此大呼小叫,不成体统之时,却见得一道青色乘云拖着长长的尾巴,自天际朝此处冲来。
石龛之侧,云停云散,乘云上倒挂之人,‘吧唧’直挺挺的坠在地上,四肢摊开,面部朝下,腰间坠着的鹿型玉佩显露在一侧。
“见过老祖宗法架,老祖宗老祖宗法冠寰宇、术通天地”
虽是心中讶异,但那鹿型玉佩,天地间只此一家,别无分号,自然是不会错的,领头的柳姓老叟当即带头叩拜,口呼尊号,更是想要妙语连珠的吹捧一番,求个好印象,只是他几乎未曾想到普一见面竟是如此场面,后面半句倒是说不下去了。
好在其他老叟亦是回过神来,有呼尊号者,亦有连喊老祖宗者,熙熙攘攘、乱作一团,倒也不是显得如何尴尬了。
正晕乎间,萧静生陡然听到身前声响炸起,当下便一个翻身坐了起来,可却依旧有些头晕目眩,又怕这窘迫模样,堕了离涯子前辈的声威,当即又强撑着站了起来。
幸好是,在天上一顿乱飞之时,已是吐得差不多了,不然现今之时,将会更为难堪。
脚下虽是虚晃,眼中亦有重影,萧静生却依旧正了正衣冠,缓缓回礼道:“那个诸位,大老爷未亲至,着我来听个仔细,看看尔等所求何事。”
“我等拜见小老爷,小老爷寿无疆、福齐天”
似是商量好了一般,这一干老叟竟是齐齐垂首出声回应道。
小老爷一词,真让萧静生啼笑皆非,怎的自己辈分一下子便大了那么多,自己在家之时,可还是辈分最小的那个哩。
但他自然也不敢拿捏姿态,当即双手虚扶,口中说道:“诸位莫要多礼,折煞晚辈了,诸位先请起,而后将所求之事,细细说来,如何?”
“望小老爷怜我等草木之精,修行不易,救我等之性命。”
“盼小老爷垂怜”
“小老爷大恩大德,小的永世难忘”
萧静生自起身至今,这群老叟竟是连头都不敢抬,说一句便磕一次头,当真是一片诚心,日月可鉴了。
“莫要再行这跪拜、磕头之事了,再要如此,我便走了,”萧静生无奈,只得如此说道,“何不直接将内中详情先说个清楚明白。”
语毕,萧静生手指掐诀,又唤出一道青云,在身后凝了一张凳子,小心翼翼的坐了下去,待屁股沾稳了,那凳子也未再拽着他冲天而起,心下这才稍安。
倒也不是他故作姿态,老叟跪着,他独自大咧咧的坐着,只是他如今一言一行都关乎离涯子的脸面,自然要行那符合身份之事。
“小老爷啊小老爷不计前嫌,心胸开阔,足为我等师表,虽小老爷不追究,但小的亦是万死难弃其咎”
群叟堪堪抬头,却见是萧静生当面,一个个又是愣在当地,而后更是冷汗津津,领头的柳姓老叟这一张口,抬起的皓首,顿时又齐齐的磕了下去。
“怎的又磕头了,我若是在意,也就不来了,怎的如此婆妈,诸位有这闲暇,怕是所求之事,也并不如何急切嘛”萧静生无奈,只得用言语相激,不然这拉拉扯扯的,一时半会怕是进不了正题了。
“好教小老爷得知,”又是杨姓老叟挺直了脊背回话,“我等小妖本是聚在一处荒山潜修,千年间苦心经营,非但不曾害的人命,更是偶有人前显灵为其消灾弥难之举,为的便是求存身之地的安稳,莫要生出枝节来。”
杨姓老叟越说声音越是凄苦:“那处荒山,本是贫瘠,若非我等小妖苦心造诣,怕是满目红土,寸草不生,千年积累,方圆数十里,现今已是绿树荫荫、青草丛生,更有无数飞禽走兽存活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