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李修成却是大惊失色。去年将事办妥之后,为了平账,他甚至没等过了三日,便乘船去了近二百里外的临城将那扳指作三万钱卖了,怎的那扳指又出现在了此处,莫非并不是原物,只是相似?。
“诶,柳老弟行事唐突了,还望二位莫怪。”
二人正惊疑间,却有另一老叟起身向前,朝着二人作揖道,“想解忧当在这偌大的湘水城亦是首屈一指的,每日贵客盈门,二位何不爽利将我等之事解决了,莫要妨碍其他贵客登门才是啊。”
“咳,这位老先生如何称呼?”见此人说话之后,那柳姓老叟却是收掌作揖,转头回了座,萧静生也是转移了视线看向这位老叟。细细打量,这老叟穿着富贵,身形富态,脸颊却是少肉,显得些许狭长,一把银白山羊胡倒是打理得颇为板正。
“李掌柜,萧朝奉,老朽姓杨,本不是商贾之流,忝为一村教书先生,二位若是不嫌我痴长年岁,大可称我为杨夫子,我们十数人打扮各异,只是为了掩人耳目,省的事显蹊跷,给二位遗留后患。且我们所携之物皆可如老胡一般,”杨夫子微微停顿,众商贾打扮的老叟亦是点头,“就是去年至此的老儿一般,他当作几钱,我等也当作几钱,所图之事,无非也就是能够在酒祭之时,能够用上自己的一坛子酒水而已,其他,别无所求。甚至可应诺下来,往后再无他人会以此事来烦扰二位。”
仿若利剑当面,也容不得萧静生再迷糊拖沓,当即说到:“若各位来意皆是如此,萧某虽不才,但亦知不可占位谋利,往年之事为晚辈一时糊涂,已是犯了大错,方有今日之果。常言道,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本已行差踏错,怎还能重蹈覆辙?”
“萧大朝奉,未免也太过心急了,”杨夫子再拱手,“当铺的营生,本就是为天下人解近忧,萧大朝奉不以银钱为目的,却愿助人以全心愿,此等善举,又怎能说是行差踏错之举呢。”
“古语有云,行直坐矩,此间事的对错,晚辈心中自是明了的,昨日之错无可纠,今日之错不可铸,杨夫子作为夫子,定也是不愿见人一错再错吧,”萧静生起身回礼。
“萧大朝奉,老朽现有几问,不知二位可愿听?”杨老夫子也不着恼,老神在在的继续说道。
“长者有言,自当洗耳恭听,”萧李二人齐声回道。
“道左有兵将,设卡截路,见银钱而夺之,见美色而掠之,循青苍律,犯兵将者夷三族,若二位在路上遇见,当是如何?”
“树下有野狼,其怏怏也,肚腹间却有幼子喘息,二位救还是不救?”
“有卖身瘦马欲冲楼而逃,仆厮追赶,二位拦还是不拦?”
三问环环而出,竟是片刻不喘息,语毕,杨老夫子拱手一礼。
“我等读书百卷,若真是遭逢此等种种,自然是循心行事,”李修成答道。
“好一个循心行事,若天下苍生皆如二位性情,怕是乾坤朗朗,宙宇清明,”杨老夫子开怀大笑,“我等所求之事,二位自当是明了的,一不谋财,二不害命,只是得成夙愿罢了。于人于己皆是一桩美事,二位何故推脱呢。”
“若是说到不可借由祭祀之事谋取私利之祖训,好请萧大朝奉明了。我等前来解忧当,只为了当物,可未曾花费半毫请朝奉为我等办事。且我等前来所当之物,皆是家传宝物,价值不菲,若真有何歹心,将其拿去贿赂贡酒之人,当是畅通无阻,为何求到大朝奉之处,只是不想于那等利欲熏心之人为伍。我等千里而来,其心之诚,天地可鉴。还望朝奉能成全一二。”
“杨夫子,晚生有二三事相询,还请夫子为晚生解惑,”萧静生已是清楚这杨姓夫子应当是这一群老叟领头做主之人,当下恭敬再拱手说道。
“萧朝奉大可问得,老朽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右手拂过山羊胡,杨夫子点头回道。
“这湘水祭,本只是我青苍国湘水城一城之事,只是后来逐渐传遍青苍,成了青苍每年一度省会。若各位是青苍国人,为显诚心,寻路子替换祭酒,晚生尚能理解,可诸位所作所为有几处,乃是晚生百思不得其解之事。”
“诸位入城之后,按青苍律,异国商旅需入住专营客舍,且不同国之商旅当入住不同客舍,各位十数人,竟入住了十数个不同的客舍,可见通关身牒上属国并不相同。可那通关身牒无论各国皆有严防伪造的手段,各位又是如何得逞,此为其一。”
“其二,这祭酒乃是向传闻中的人仙祭酒,可这祭祀虽是源远流长,但其实城中连座人仙庙都没有,往年所有祭酒无论贵贱都是倒入了滚滚湘水中,若说人仙显灵,这等鬼神之事,在湘水城城记中半点笔墨都无。这等空耗银钱却分毫未得之事,各位又为何要大费周章呢。”
“最后一问,则是若此次我二人替各位换上一换,那各位又如何保证下次再不会有人以此事登门拜访呢?去年留下那绿玉扳指,我二人可未曾想过今年会有如此多人登门,去年那人可也是赌咒做了保证的。”
想来心中就恨极,这世间妖鬼仙魔之事,本就只是人云亦云,猪油蒙了心才信那老儿赌咒,心中烦闷,萧静生话音更是重了,甚至将此事说出刺向对方。
话音方落,这室空气仿佛都内顿时为之一窒,那十来个老叟竟是齐齐站了起来朝着萧李二人躬身一拜,倒是让二人措手不及。萧静生赶忙回礼,李修成更是着急起身,连凳子都带翻在地。
“我等二人皆为晚辈,当不得此礼,还是莫要折煞我俩了,”萧静生一再回礼说到,而李修成则是回身扶凳。
众人纷纷重又落座,杨夫子却依旧站立堂中,他神色索然,深叹一口气,复又徐徐道:“本该如此,这一礼,是替去年前来的李道李道林李老先生所拜,他确实不该将此事透露于我等,只是他已遭难离世数月了,所以还望两位能够担待着些。”
闻言,萧李二人更是心中讶然,更是四目相接,不知如何接话,李修成心中更是想到,这莫非是赌咒落了实不成。
杨夫子拱了拱手继续道:“二位也无需多猜,李老先生罹难,自然与祭酒之事无关。不瞒二位,我等祖上也是出自湘水城,只是早年间祖上皆有际遇,离了湘水城而已。当时离开湘水城之时,我等祖上因担心人离乡贱,遭外人所欺,所以当时结伴而行,更盟约相互扶持。虽后来各奔前程,但都约定,每年湘水祭之时,应当择地相聚,若是逢百年之祭,更要返归故土,以观湘水大祭,以示青苍血脉。”
“延续此事,到老朽已是十多代人了,老朽等人垂垂老矣,家中晚辈许多也不视青苍为故土,不耐此约,更是闲言甚多,到下一个百年大祭,怕是后继无人了,此次前来,只是为了善始善终,全了祖上之约罢了。赤诚游子之心,还望二位能行个方便,不甚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