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风雪交加(2 / 2)

褪魅 李清柔 6414 字 2023-05-18

言思隐走在雪里,脚步踩着细雪嘎吱作响,天空昏暗,她听着自己和身旁之人交错的脚步声,身旁之人为她撑着伞,风雪都被阻挡在外。

路上积雪未变,她慢慢走回回到了十六岁那年,从酒吧打工出门,因为怕寝室同学看出端倪而独自在大雪里不断奔走取暖的那个深夜。

那个时候,她叫陈紫。

奶奶说,之所以取这个名字,是因为她是在陈家村村口口那颗紫玉兰树下被捡回来的。

记忆中,她住在摇摇欲坠的两间青瓦房里,家徒四壁是她学会的第一个成语,她总是吃不饱,于是看上去苍白而消瘦。把她捡回家的奶奶一直靠收废品为生,她非常贫穷,但她宁可自己一天只吃一个馒头,也要去商场给这个捡来的小孙女买奶粉喝。

言思隐就这么喝着奶粉喝着米汤长到三岁,稍微懂事后她开始寸步不离的跟在奶奶身边,迈着小腿,摇摇晃晃却又一脸认真的往麻布大口袋里装塑料瓶或是废纸盒。

她越长越大,不明白为什么其他的孩子总是欺负她,但她懂得受了委屈要躲起来偷偷的哭,否则那些欺负她的孩子看到她哭只会笑的更开心。

她唯一的玩具是一只断了条胳膊的洋娃娃,从垃圾桶旁边捡到时,这个有着漂亮黄色头发的娃娃脏兮兮的,她沾着肥皂水小心翼翼的洗了很久才洗干净。

她穿的衣服永远都是旧的,大的,不合身的,每到冬天,奶奶都给她缝两双厚敦敦的棉鞋,却任由自己穿布鞋的的那双脚冻到流血。

后来镇上政府出钱让她去读小学,奶奶高兴的一夜没睡,翻出压箱底的小花布,就着那盏昏黄的小灯泡给她缝了一个新书包,细细的两条肩带,书包两面都保留着画布上原有的几支荷花图案,散发着醉人的粉红色。

言思隐高兴的捧在手里看了好久,当她第二天去学校的时候,根本舍不得用它装很重的课本,上课的时候,她总会伸手去抽屉抚摸这只软软的小布袋,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学习。

身上花衬衣的袖口往上叠了好几圈才算勉强合适,肩口处破了,打了一个差不多颜色的补丁,领口上几处线头被风吹得飘起,在夕阳暖金色的余晖里像一把生了锈的剪刀,一下一下狠剜着她敏感脆弱的心。

她面无表情的穿过一群捂嘴偷偷笑的同龄孩子,她不去看他们身上整洁的新衣服和鲜艳的卡通书包,也不看他们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她蹲下自己瘦小的身子,从操场上捡起那只被无数双脚踩过的薄薄书包,荷花上交叠的灰脚印怎么也擦不干净。

她将书包死死按在自己怀里,她嘴唇发白,身体颤抖。

她拼命忍住喉咙里的哽咽,一声也没有哭出来。

后来言思隐学会了做针线,再有邻居送来衣服,言思隐可以将其改成合身的大小,她把连衣裙改到脚踝,甚至学会了在油渍上绣花。她还学会了做布鞋,先纳厚厚的鞋底,鞋面塞满了棉花,冬天没到她就做好了,两双全给了奶奶。

读完初中,她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进了市一中,学费全免。

开学前一天,奶奶去长途汽车站送她,在汽车发动前,奶奶突然往她怀里塞了两百块钱,然后将她推进汽车。

隔着车窗,她看到奶奶站在人群里,那么瘦小,身后背着个蛇皮袋,言思隐根本不用想,就知道她一定会一路捡着矿泉水瓶回去。

这两百块她要捡多少才能凑够呢?

言思隐一直扭头看着奶奶的身影,等看不见了,她终于忍不住捂着脸哭了出来。

新生欢迎大会上,言思隐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她穿着和所有人一样蓝白相间的校服,她微微仰着面孔,像一只出类拔萃的白天鹅。

情书像雪片一样飘散在她四周,可她无心思考这些。

她贫穷而焦虑,明日生机压迫着她。

学校虽然免除了她的学费,但生活费却是一笔不算小的开支,尽管她每一天都吃最便宜的饭菜,奶奶给她的两百块还是很快就见底了。

周末清晨,天刚泛起亮光,同寝室的学生一半回家去了,另一半还在熟睡。言思隐悄悄下床,悄悄出门。

接下来就是一整天不停歇的打工,在按小时计费的肯德基里炸鸡翅,或是穿着黄围裙在超市做酸奶促销员。这两天赚的钱就是她下个礼拜的所有开销,她花得很节约,可还是不够,她无法一直靠打临工赚取足够多的钱,意识到这一点,寒假她给自己找了一份新工作——酒水促销员。

学校放假后,宿舍里只剩下她一人,市一中对于学生生活方面的管理相对宽松,只要学生愿意,留下来过年都可以。

工作地点就在这座二线城市最著名的““酒吧里。

凭借出众的外貌优势和年龄优势,言思隐工作第一晚就卖出了两瓶xo,晚上下班时,经理爽快的将当天的提成结算给她,言思隐点着手里的红钞票,第一次发觉原来赚钱可以如此容易。

没想第二天她就被几个肥头大耳的客人灌了三满杯洋酒,她趴着马桶吐到天昏地暗,中途一度晕厥,不知在员工厕所的隔间里歇了多久,她才恢复点意识。

她要存钱读大学,等进了大学,她会在外面租房子住,将奶奶带在身边,那个时候她一定能够养活奶奶,不许她再捡垃圾,并迫使她每天早上去公园打太极。

这样的话,就需要租一个离公园不能太远的房子。

钱钱钱钱钱,所有一切都离不开钱。

言思隐用清水洗个脸,她的脸上绯红未褪。

走出卫生间,进入酒吧内场,她展露笑颜,不时询问:“先生需要酒吗?”

一夜一夜。

现在她的口袋里有三千块钱。

快过年了,言思隐揣着钱去商场给奶奶买了羽绒服和运动鞋,她自己什么也没买,将剩下的钱全都存进了银行卡。

她打算今晚再做最后一天,如果运气好的话,她会再赚几百块,那么她就可以将这些钱带给奶奶。

白天她在图书馆写完寒假作业,暮色将近,她将书包放回宿舍后,就急急忙忙的赶往酒吧。

她刚换好制服,经理就匆匆找过来,一脸堆笑的叫她的“艺名”,说:“快跟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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