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刚罢,林溪枫忽听远处西南角山坳方向传来一声鸡啼,正自惊讶于初夜时段何来的鸡鸣声,突然又听到两声虫儿的鸣叫,他才听出原来是柔和的箫声。接着飘过来的是三声蛙鸣、四声犬吠。
林溪枫仔细聆听,感觉这箫声音色纯正,吹箫人中气充沛,对动物声音的模仿惟妙惟肖,简直可以以假乱真。这箫声不断地变换着不同动物的声音,鸣叫的数量也迭次上升,让林溪枫钦佩的心思也随着上升:五声鹊叫、六声鹤唳、七声狮吼、八声虎啸、九声龙吟。箫声片刻间连续学了九种动物的叫声。
一时间终南山的夜晚成了鸟兽聚会的欢乐场,一座没有人烟的化外天地。这是天地始分、鸿蒙初开的状态吗?如果再听到两声人语,那该是怎样的令人激动?
龙吟止歇瞬间,林溪枫正期盼间,忽而箫声随着微风送来几声婴儿的啼哭声,又飘来数声老人苍迈的笑声,从婴儿到老人,虽在慨叹时光之匆匆,人生之短暂,却充满了人间的烟火味儿。
林溪枫正惊喜沉思之间,俄而,箫声抑扬顿挫地吹奏起不知名的曲子来,时而极细极低,时而极促极高;时而舒缓婉转,时而激昂铿锵;时而若虚似幻,时而似涛若潮;时而微雨润物绿柳拂水,时而风声凛冽啸声满天;时而霓裳羽衣云气逌畅,时而华车飞驰端节飞旃;时而月出丹渊天籁寂寂,时而日升海隅众生喧喧。
箫声在清凉的夜晚如同醇酒老窖的味儿,沁人心脾,动人心弦,让人品之又品,回味无穷。林溪枫漫步到房舍附近的山溪边,静静地听着,完全陷入得遇知音的沉迷状态。
他听出,这箫声在传达一种玄奥的哲思,一种大道至上的人生境界,如此纯粹,如此洒脱,如此博大,如此深沉,如此高洁,如此悠远,仿佛能看到吹箫人气定神闲拂袖振衣、笑对明月捻须微笑的得道仙姿,虽阅遍世事、历尽沧桑,但丹心不改、童心永驻。
林溪枫对着箫声传来的方向引声喉啭,纵声长啸,表达着激赏和仰慕之意,谦卑得像西晋名士阮籍在苏门山拜访隐者苏门先生那样作啸。
嘹亮的啸声在山谷间回荡,近旁的一只苍鹰在睡梦中被惊醒,恓惶中从栖息的粗大桦树上扑棱棱振翅飞起,天空中划过一道灰色的暗影,打了一个旋儿,重又落回在树梢上,在来回晃动的枝桠上仍不失王者之风,昂然地伸颈四望,一片羽毛随风缓缓飘落。
少顷,对面山坳拐弯处有清远的啸声作答,越过山峦林木绵绵而来。啸声广博放逸、清亮优雅、浑厚温和而又暖意融融,连被惊动的苍鹰也安静下来,斜转尖喙,侧目凝神,似在仔细聆听。
两人心有灵犀,啸声应和,舒放胸臆,互致向往之情,彼此虽然没有见面,却都有登临啸台之感,得遇知音之喜。
林溪枫极目享受着身边“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美景,脑畔萦绕着绵长甘美的箫音和啸声,山间清风拂来,浑身阵阵凉爽,立刻感到羽化登仙的神奇妙境。
他想,得聆如此箫音和啸声,即不虚此次终南山之行。同时,他也期盼着尽快看到吹箫人的真容。通过笛箫互奏,啸声互答,吹箫人卓尔不群的风姿伟仪,已经在其头脑中清晰起来。
第二日吃过早饭,林溪枫携着陆竹喧即向西南山坳方向访去,一路上说起昨日的箫声啸声,又和陆竹喧说些阮籍和苏门山啸台的故事,也激起了陆竹喧寻仙访道的浓烈兴趣。虽然已经在山中多日,但因为林溪枫身体不适,二人并没有纵情山水,所以山中很多去处还没有登临欣赏。
两人下到山谷中,沿着山谷中的河水顺流而下,但见繁花灼烁,长草蒙茸、蒹葭飞白。
走了有两里多路,水声渐响,峰回路转,山势陡低,左前方突然一片开阔。河水依着一块大岩石飞腾而下,形成落差达数丈高的大瀑布,飞珠溅玉,泄入一片碧波荡漾的潭水。
潭面开阔,大小犹如西安的曲江,潭水岸边布满了青青翠竹,在错落有致的群山环绕下,山环水,水含山,山水相映,在这里达到了完美的结合。看到这样的美景,两人都高兴地大嚷大叫起来。
林溪枫拉着陆竹喧的手小心翼翼地沿着山石下到潭水岸边,两人高兴地捧起潭水各自尝了一口,又用水洗了洗脸,顿感心旷神怡,美不胜收。林溪枫纵目潭面发现,在潭水西南角岸边竟然停有一只竹筏,两人踏着长满青苔的山石,通过遍布幽篁修竹的湖岸走到竹筏边,见竹筏被一条红漆粗麻绳系在岸边的一根树桩上,左右没有人声,十分幽静。
两人在潭水岸边向上仰望,只能透过竹林看到西南角山峦的腰身,放眼望去都是茂密青翠的树林,无法看到上面是否住有人家。
两人决定,先解下这竹筏在水中玩玩再说,如果有人对这竹筏主张权利,该给租金就给租金。既然是深山之中,估计竹筏主人不会这样唯利是图,倒是有可能通过竹筏,结交新朋友,进一步领略交友论道的乐趣。
竹筏用二十根大竹扎成,筏身前后被四根竹子牢牢捆住,系以铁丝,牢固结实,足以容纳五六人。筏面上有两根竹竿摆放在那里,随时准备听从撑筏者的召唤。
林溪枫解下系在树桩上的绳索,先跳到竹筏上,然后再伸手拉着陆竹喧上了竹筏,两人根据平衡原理,在竹筏前后分别坐定,一人一竿,向潭心划去。竹篙在碧玉般的潭水中划着,甩起一串串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