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英想了好久才开口:“生不了男孩的,是老爷,不是夫人,对不对?”
罗勇看了他一眼,点了根烟,“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
他把烟突入天上的空气中,说:“你不愧是周碧玲的孩子。想当年,你母亲就像你这样,聪明绝顶,而且风华绝代。”
“那你也知道我父亲是谁?”润英又提起了这个最困扰他的问题。
“我也不是什么都知道。当初周碧玲公布自己的婚礼之后,就消失了。周碧玲的丈夫,肯定不是一般人……应该不会是他。我们都不知道她到底什么时候,和谁结的婚,而如今你的存在更是无人知晓。”罗勇用一种特殊的目光看着他。
“你说的那个他,是谁?”润英问。
罗勇再次流露出了那种讳莫如深的神色,道:“我不能告诉你,关于那个人的事,老爷不准我们提及。不光是老爷,霍家、唐家,还有卡庭学院都不愿意提。”他暗自想,如果老爷某一天愿意把这些最隐晦的事告诉这个男孩,说明他真的把润英视如己出了。
他不说,润英也没必要再问下去,他已经习惯了被隐瞒。他换了个话题:“老爷曾经和我说,他有段时间和我妈妈交往很密切,是真的吗?”
“霍德贤,唐延超也这么说,”罗勇坐在草坪上,“你母亲在卡庭学院十几年,一直都被他们纠缠着。”
“就像淑梅姐被唐建峰纠缠一样?”
“不一样,他们三个总体上还算是正常的追求,没那么过分。”
“原来你知道唐建峰很过分,”润英的语气突然尖锐了起来,“你为什么不管一管?至少和老爷说一下?”
“你说的倒轻松,”罗勇朝一旁吐了一口,“我其实说过。”
润英愣住了,“那为什么……”
“他说没什么大不了的。”
罗勇又点了一根烟,继续说:“他就是有意想这么做,让小姐和唐建峰在一起。”
“可是,淑梅姐明明那么厌恶,那么害怕他。”
“在家族利益面前,一个人的意愿算得了什么呢?”罗勇说,“和老爷与唐延超是一个道理。他们也互相讨厌,可还是要硬着头皮谈合作,他们之间利益互补,如果不合作,吃亏的是他们自己。”
罗勇说的竟然和霍俊成说的一样,润英义愤地说:“可是,情感这个东西,怎么能用做生意的方式处理呢?”
“也许你说的是对的,但你怎么想并不重要,”罗勇无奈地说,“在卡庭,一切都是生意,情感的力量在生意面前不值一提。我也不想这样,我绝不认为唐建峰对小姐是爱的感情,我甚至不认为老爷和夫人有爱情。也许在这个世界上,爱情本就是一种美好的幻想。这是人的通病,没有什么东西,就偏要编造出一些关于这些东西的幻想供自己消费。我看着小姐一天天担心受怕的样子,也不痛快,但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为什么?”
“你知道我跟老爷跟到现在,已经多少年了?三十年。我以前和老爷是同学,我爸是司机,妈是裁缝。我从小就能打,跑得快,有一次他没有带一个重要的文件,还有急用,我花了二十分钟从学院跑到他家里取,又送回去,当时他还没住在庄园。我帮了他大忙,之后他就认下了我,他给我钱补贴家用,我则当他的帮手,我甚至帮他给你妈妈送过信。久而久之,我成了他的心腹,他什么都告诉我,我也决不能背叛他,所以他不准我,我就没法管。”
他以前从来没有想过,罗勇竟是个心思细腻的人。润英也起了劲,继续问道:“罗叔,老爷当初是怎么找到我的?”
“是我找到你的,”罗勇的目光变得柔和了许多,“这是一件很巧的事。老爷在邮局里也有些业务,我也会帮他处理。有一天,一个职员把一些送不出去的信堆在一起,我因为要帮助老爷找一封信,就翻着看了看,我找到了要找的信,但同样也看到了一个名字,周继忠。我读了那封信,确定了写信的人说的女士就是周碧玲,令我吃惊的是,她竟然有个儿子,也就是你。我把此事告诉了老爷,他当即就让我去找你。你太像你妈妈了,我一眼就能确认你是她的儿子。说起来,周碧玲还真是个有魄力的女人,竟能做到把她八岁的孩子给别人。也难怪当时老爷爱她爱得死去活来,他只爱过周碧玲一个人。结果周碧玲不答应他,他就日日酗酒,还在外面和别的女人厮混,估计就是那个时候他染了什么不干净的病,导致他只能生女孩。”
罗勇深深地陷入了回忆之中。
“像林氏这么大的家业,老爷却没有儿子,他自己也是个独子,所以没有合适的人选来继承。为此他经常向夫人发火,他无法接受那是自己的问题,就说是因为孙倩楠无法给他一个儿子,自那时起,他们就几乎没怎么好好说过话,我估计你见过夫人的次数也不多。夫人这个女人,女儿是她的逆鳞。她其实很怕老爷,可是为了女儿她可以什么都不顾。小姐是命苦,可有这样的母亲,不能不说是她的福分。”
润英深深被这些往事所吸引,但又有他关心的事情了,又问道:“可是,周继忠到底是谁?为什么我妈妈要我去投奔他?”
他吸着烟,沉默了一会,似是在考虑要不要告诉他。良久之后,他开口道:“他是个通缉犯……我还是不告诉你了,你要理解我。你快回去睡觉吧,你身上还有伤,别受凉了。”罗勇说。
“嗯。”润英略感失望,但还是听话地转身,准备回去。
“还有一点,你不要让别人知道你母亲是谁,听懂没有?千万不要讲出来,否则你麻烦就大了。”
“我明白了,罗叔。”他在想,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她。
次日,润英本想帮嘉韵去打扫屋子,他也有点怀念给她做仆人的时光了,可还没等他出去,嘉韵就提着医药箱进了他的房屋。她是来帮他换药的,她坐在他旁边,动作轻柔,揭开他的伤口时也不免一阵心疼。而男孩却疼在肉上,甜在心里。
接下来的几天,润英还帮嘉韵洗头,梳头,帮她洗被罩,这些事情再做一遍,比之前做时多了一丝柔情。他们还一起为嘉韵过了生日,嘉韵一时兴起,她想再次展露自己动人的嗓音,她让润英弹琴为自己伴奏。淑梅一直在旁边听着,感慨为什么自己没有这样的天赋,不过她也趁着自己心情不错的时候练了下琴。
短假很快就过去了,他们再次返回了学院。对于润英来讲,这次返回,可能意味着战斗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