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叔叔名叫徐振,在一个大企业里做工人,他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原本家里过得还不错,但是他妻子因为长期在工厂里工作,吸入了大量污浊的气体,三年前患上肺炎去世了。徐振悲痛欲绝,后来工作也不顺,他就一直颓废了下去,只有养活子女成了支撑他活下去的信念。他儿子叫徐成晖,女儿叫徐蕊,都比润英大一些。他们一发现家里多了个润英,就对父亲感到极其的不满,父亲的工资有限,竟然还要收留一个陌生人,他们先是大发脾气,听了父亲的解释之后才勉强接受了润英的存在,但还是对他恶语相向。
见儿女不是很待见润英,徐振就挑了个有空的日子,带着润英,跋涉到几十公里之外的火车站买了票,离开了卡庭,前往了存折所指示的那个银行。那座城市叫临泽,距离卡庭有两百公里,周围是大片大片的农场。等到他们到达目的地时,两人已经被蒸气的温度弄得汗流浃背。下火车后,徐振仔细看了看存折的信息。上面写着“尚阳银行”,取款人是周碧玲——润英的母亲,下面签发者写着一个签名,周继忠。
可是,徐振发现他没有能力解决这个问题。他先是买了份地图,找了半晌,到处询问行人,没有一个人了解这个银行。他想了好久,决定给存折上的那位名为周继忠的先生写一封信,说一位女士希望他把孩子交给他,让他给他在卡庭的住址回信。他把信塞进了当地的邮箱,就先带着润英回去了。
他并不清楚那封信究竟能不能送到那位先生的手上,因为信的地址只是在那座城市里,没有具体的住址。眼下,他只能先暂时收留润英,让润英和子女们相处。
徐振没有给儿女说润英是上流社会的孩子,如果他说了,润英一定会遭受儿女更为严重的嫉恨。他把自己遇到的故事讲成一个可怜的妇女无法供养自己的孩子,只能送给别人,而这种情况在卡庭不是什么新鲜事。机灵的徐成辉没多久就看穿了父亲的谎言,润英的行为举止哪里像是个底层的孩子?他才八岁就看过那么多书,外语还说得那么好,怎么可能是父亲讲的那样呢?但徐振强行要求子女以后不许提润英的问题,他们畏惧于父亲的威严,也就没有再问,只是保留着心里的怨恨。
徐振对润英也产生了误判,他本以为像润英这种小少爷一定会很快就受不了下层人恶劣的环境,谁知道润英很快就适应了这样的环境,还会帮助徐蕊打扫屋子的卫生,帮着他做饭。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开始喜欢上了这孩子,有些不愿意让润英走了,只要自己吃点苦把他养大,没准他还会报答自己。但是那封信已经送出去,再加上他母亲那么殷切地祈求自己,还给了自己钱,他不能不遵守自己的诺言。可是,一直没有人给他回信,他觉得,他的信可能就像一只漂流瓶,扔到大海里再也不见踪影了。事实也确实如此,润英逐渐成了这个家庭的一员。
润英的样貌非常清秀英俊,他的眼睛是独特的蓝颜色,和他母亲一模一样。他没有怪徐成晖一开始对自己态度不好,他也理解这个。而渐渐地,徐蕊对这个男孩产生了好感,她特别喜欢润英的眼睛,他们开始无话不谈,徐蕊繁重的作业润英还会帮她完成。徐成晖对他的敌意也逐渐淡化了,但看到他和自己的妹妹越走越近,他又感到不是滋味,仿佛他在家里的地位丢失了。
徐振的家并不宽敞,只有两个房间,他和女儿睡一个屋,另一个屋是徐成晖和润英的。有一天,润英半夜会被噩梦惊醒,随后一边哭一边呼喊母亲的名字。徐成晖先是愤恨地抱怨他:“你烦不烦啊!”
润英克制住了自己的悲伤,先是道了歉,遂开始给他讲自己的童年。徐成晖听了,对他的敌意又减轻了一些,八年里只出过一次门,除了妈妈谁都没见过,虽然他来自上流社会,不过好像也挺惨的。一个月后,润英算是彻底成为这个家的一员了。他也对所谓的底层社会有了概念,但也仅在于直观上。
徐振告诉他,卡庭有六个大区,他们居住的区域叫做格鲁区,位于卡庭的中部,已经算是所谓的“平民区”了,格鲁区确实不如他和妈妈住的那个区域那么漂亮豪华,卫生条件比较糟糕,流浪汉到处都是。有一天他帮助徐振在市场中买菜,亲眼看到了一幕母亲卖女儿的惨剧:母亲和儿子衣衫褴褛,接过了一个西服革履的人的钱袋子,把长相秀丽的女儿的手送到了那个男人的手里,那位母亲一直在流泪,她的女儿在尖叫挣扎,可只能眼睁睁看着彼此的距离越来越远。后来他才知道,那位母亲只得到了一千元。
这可让他回想起他和母亲分离时的那一天,他回去之后,又大哭了一场。他不理解,那些人把自己的女儿卖给有钱人,为什么他的妈妈硬要把自己塞给底层的人民呢?纵使母亲严重限制他的自由,他怀仍旧念母亲夜里抱着自己入睡的温馨的场景,不止一次因为这个而失眠。
在徐振的家里,润英没有书可看,就看徐蕊和徐成晖的教科书,没有事情做,就跑到外面去游荡一圈。格鲁区好像和以前的住地相隔不是很远,他想走回去找妈妈,可这个世界大得让他不能想象,每次尝试都以失败告终。他终于相信,他和母亲应该已经永别了。这时的他,还没有对自己的过去产生任何兴趣。
大半年后,天气已经从凉爽转到热,再次转到凉,落叶已经落在泥土中等待着化为尘埃。润英已经习惯了老百姓的生活,做饭,洗衣服,扫地拖地,柴米油盐。徐成晖和徐蕊介绍了一些朋友给他,他的生活也变得有了色彩,寒假里他们早上起来写作业,到了中午饭后就会出门玩耍,到傍晚才回去。
润英还对徐振的工厂比较感兴趣,好几次都要求他带他去工厂里看看。徐振架不住他几番要求,便带他去了。只是,徐振的工厂里,除了工人们一个个汗流浃背地重复着单调的劳作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东西。徐振也纳闷为什么润英总是想来到这里看,可是他发现,润英注视这些工人的样子就像看他自己兄弟一般。
可是,变故出现了。有一天傍晚,一个男人找上了徐振的家。
“请问您是哪位?”徐振看着来访者,一脸地谨慎。卡庭的老百姓有十分灵敏的嗅觉,他们嗅衣嗅来者身上的气味,就知道他们到底是上层人,还是底层人——卡庭只有这两种人,没有中间地带。
“我是林哲鸿,请问您是徐先生吗?”来者一副风度翩翩的绅士样子,脸上还挂着和善的笑容。
徐振听到这个名字,就震惊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林家可是卡庭最有权势的家族之一,这个名字恐怕就是林家最高层的那群人,因为他不止一次在报纸里看到过这个名字,徐振所工作的公司甚至就完全是林氏集团控制的,眼前这位恐怕就是自己从未见过的大老板。此刻他不知所错,在裤腿上抹了抹自己的双手,不由得微微曲下身子,伸出手说:“是的……林先生,您好。”
林哲鸿敷衍地握了握,说道:“徐先生,我今天来是想问,你是否见过这位女士的儿子?”说完,他拿出了一章照片,上面是一位年轻少妇,风骚的体格,动人的脸庞,蓝色的眼眸,还有柔顺的棕色头发,让徐振一眼就认了出来,这确实是那天把润英给他的女人。
但是徐振迟疑了,短暂的思考后,他缓缓摇了摇头,深表歉意说道:“对不起林先生,我没有见过这位小姐,更不用说她的儿子了。”
“这样啊”,林哲鸿说完,笑了笑道,“没关系,我再去问问。”
“还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徐振问。
“没什么了,打扰你了徐先生。”说完,林哲鸿就退了出去。